南大写作班: 2008写作班作品6

Saturday, January 3, 2009

2008写作班作品6

舅舅的房间

/ 叶舒琳


  不止一次,我梦见自己踽踽而行于那光线微弱的走廊。左手边外婆的房间,然后右手边三舅舅的新房,再来是尽头强烈日光直泻而下的天井。我软嫩的脚丫无声地紧贴着石灰地面,走过暖热的天井和常年爬满蚂蚁的洗脸盆,来到小舅舅的房前。

  我转头回望,便见褪色碎花布幔在走廊间翻飞交缠。

  我至今仍不明白为何梦的终点总是回首的那一刻,而非我伸手掀开小舅舅房间的门幔,踏上约三十公分高的木坪。小时候我曾经无数次地溜进那唯一还保留着木坪的房间,独自度过多数我呆在户内的时光。我喜欢拉弹角落处的黄色吉他,任由清脆的弦音在室内旋绕。加上我一直认为行走在木坪上时木板叽叽作响的音调,像被随意拨弄,脱节走音的乐弦;脚步稍重时空洞沉闷的回音,似鼓皮异常厚重的大鼓声。所以我极度的沉耽于自己在那房里有意或无意,编制唯有自身能懂的节拍旋律。一直到累了外婆也被吵烦了,我才瘫在木坪上渐渐睡去。

  房里还有个靠窗的书桌、有滚轮的矮桌、缓慢漏气的篮球、暗褐色的老旧衣橱,和小舅舅离家上大学后留下的单人铁床架。书桌面的厚玻璃下,是小舅舅高中时期排话剧、海边露营的照片。我每一次到房里总要细细地看上一遍他粘上一大把及胸黑胡须,身着火红官袍,红白花脸的相片,才拉出矮桌作画折纸写字涂鸦。有时候我也会拉开那个没上锁的抽屉,翻搜一切有趣的事物。我在抽屉里看到了人生中第一个科学用计算机、半圆尺、圆规还有木笛。我总要拉长了身子才能欺到窗子光线涉及的桌面处,把计算机摊在掌心一直等到晶液荧幕上的数字出现,才欢喜地胡乱按一通。

  长高之后,我便能扳开书桌前的百叶窗。我仍然玩着相同的把戏,以相同的方式消磨时间,窗外柴寮里工作的外婆总会嘀咕唠叨一回。到底有什么这么好玩呢。我从没回答,也以为这将不会随着生活的流动迁移而改变。只是有一天我高得能够视及整个书桌面时,我看见近窗部分的照片里,小舅舅身上的红袍大褂已成橙黄色。

  好像也就是那时候起,我开始反复梦见碎花幔帘飘曳纷飞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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