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我记得:宇昕

Sunday, January 25, 2009

我记得:宇昕

火神•咒语•鸡蛋糕

阿嬷苍老的声音如果是来自迷离的天际,那一段呢喃定当是召唤火神的咒语,稚嫩的小生扇着炭火痴痴想着。铁锈斑斑的钳子把饼模的耳朵拉得长长的,小黑炭参参差差地往火里跳,顽皮的火苗看准了目标张牙舞爪地挠痒痒,一张张乌漆抹黑的脸渐渐绯红起来,不时传来啪啪啪的欢笑。小生一张烧红的脸蛋,淋上几滴汗,阿嬷却在忙着打蛋,浇上大匙大匙的白糖,搅在一起稠稠地冒泡。

阿公搬到红色神台上去睡觉了。吃鸡蛋糕的时候,阿嬷总要点燃两盏热辣辣的红蜡烛在床沿两侧,大概是怕阿公看不清的关系吧。红盘子上的鸡蛋糕,还贴了红色的小方块,好像只准阿公一个人吃的样子。但当香烛烧完了,鸡蛋糕和小方块就会被小小胖胖的手,想是太多了阿公吃不下了,而被摘去。烧红的脸庞鼓胀起来,嚼啊嚼,脆脆地粘在舌尖上,甜腻腻的,小生总是忘了擦嘴角。

烧红的脸是由于门外的那缕青烟,就在阿公用餐的时候,阿嬷捏着两张金银纸,向天公借了借火,一手捂着挡风,快步走到小生跟前,火团就顿一顿在小生咪咪的眼前。小生早就躲在那里了,因为听见了咒语的召唤,火神马上就要在焦黑的汽油箱里跳舞了——为了阿公的盛宴。

火神跳舞的时候,空气像是水淋淋的透明玻璃。水不停地流动,眼前阿嬷灰蓝色衣襟的斑点也跳跃起来,小生流着汗,俨然一场嘉年华。阿嬷和小生的手里,总要握着几叠几叠的金银纸。首先摊开掌心,右手食指用力点在金银纸的大肚皮上,左手像蚁后那样蠕动,它们就会慢慢绽开成一朵朵的“金银花”。然后再把一叶叶花瓣,洒在舞娘摆动的蛇腰上。献完了花,舞会也结束了,铁桶里就只剩下灰烬团团,因为妖艳的火神不见了,而慢慢沉淀。阿嬷这才弯下腰,用报纸当手套,不一会儿把舞台藏好。

偷抓鸡蛋糕的手心也是通红的,原来香梗在作祟。或许,还有一点点花瓣的余烬,藏在指甲里黑垢几许,小生一身脏兮兮的满足。“去洗手!”,阿嬷终于解除了咒语。“莫!”小生这才奔到沙发上,斜卧着继续观看第八到第五波道重播着的节目。也记不得什么剧情,尽是那些零零散散的片段而已。

最近问了老妈,才弄清那句潮州话咒语是这样子唸的:“祖公祖母保护,保护我阖家大小,年头到年尾平安如意,好人斡近坏人斡开,年头到年尾,平安如意……”

童年是一场阿嬷祭拜阿公的短暂仪式,不需赘述现成的情感字眼,几个简单画面接踵跳接,随着细节的补充和缩放,近乎诗的张力,恰如火苗从眼前闪过,闭上眼睛还能在黑暗中记起阿嬷的情态以及“小生”的活现。文句结构和接续可见作者匠心,原本结尾落入怀想昔日昔人以讽喻今时今事的俗套,作者改正后更具悠远的意味。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