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蔚：故事1

十年

1.
和阿义的见面约在了下午两点。

正是三伏天的日子，我早早坐在约好的咖啡馆里，喝着咖啡百无聊赖地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行人。大热天，每个人汗流浃背，我突然莫名感到一阵庆幸。

阿义准时到来。如我所想，一个长相颇为清秀的青年。说不上有多帅气，但是异常干净。一面之缘我也不太能猜出他的职业，只能通过眼睛里若有若无的神色猜测出他或许是有些经历。气氛有点尴尬。就这么互相对望了约莫两三分钟，他叫了杯咖啡，抿了一小口，顿了一下，眼神开始飘向远方。

十年前，我只有十五岁。他这么说道。

2.
当炽热的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阿义终于明白从现在开始自己没有爸爸了。初中刚毕业，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改变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院里叔叔阿姨无意流露出来的怜悯，对叛逆期他的来说，就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也就是这一两年的工夫，爸爸总是莫名对他发火，妈妈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只能在一旁倚着门默不作声地抽泣。阿义他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他一开始也只是觉得家里的空气有点沉闷，仅此而已。终于有一天爸爸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妈妈，也离开了自己。房子留给了妈妈，留下的还有阿义。十五岁的阿义。后来，再也没有后来了。也不是三四岁的小孩，他明白，他和妈妈被抛弃了。

正值青春期的孩子大概是脆弱又敏感的。或许是因为自卑，本来处的好好的同学现在也没了来往，邻里街坊的关心也当作没听见。上课的时候总是在恍神，气得班主任把一根又一根的粉笔扔在阿义的脸上。可惜班主任的扔粉笔技术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扔出的粉笔总是让坐在阿义旁边的同学无故遭殃。久而久之，大家也逐渐习惯了阿义。平时也会注意着不去触碰他的霉头。日子就这么安定了下来。

阿义当然有喜欢的女孩。像很多校园青春狗血剧的剧情一样，就是在礼堂里高中开学时那一瞬间的回眸，阿义就喜欢上了她。阿义挺讨厌上学，他老觉着学校里的人都在嘲笑他。可为了她，阿义天天起一大早骑穿越大半座城市的自行车早早来到学校。哪怕是再不喜欢学校，哪怕是感冒发烧，也高高兴兴地自觉去学校。可能那就是所谓的盼头吧。就这么喜欢着，也不知道哪一天女生通过谁知道了这份情感，反正两人就这么看对眼了，也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也就来到了高三。

阿义很珍惜这段情感。脆弱的人总是习惯把身边的人都当成溺水时的救命稻草，一有机会就死命抓住。高三的生活，突出一个兵荒马乱。除了做题就是考试，每天能睡五个小时都是奢望，感觉像是天天在和时间赛跑，紊乱中带着一成不变的秩序。阿义的妈妈在自己丈夫走后就把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了这个儿子身上，临大考也只有那么最后一年，谁也不想有什么差池。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或许也该是他倒霉，晚自习回家路上一起牵手反正是被女方父母的亲友撞见了。女方的父母也是将希望全盘寄托在了女儿身上，一听到这个消息连觉也没睡死缠烂打问班主任要到了阿义家的地址，连夜跑到阿义家门口哭天喊地求阿义放过自己女儿，好像阿义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

阿义觉得自己没错，但是他抵不过周围邻居略微审视的目光，他只好给她打个电话来证明点什么。电话通了，没人说话，阿义只听见线的那一头隐隐有啜泣声，像极了自己母亲几年前的模样。他默默挂了电话，神色落寞，半晌，开口说了声细不可闻的再见。

3.
故事在这里骤然停了下来。

阿义坐在我对面静静地搅拌着眼前的咖啡。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道。

他笑了笑，没说话，拿出手机，在图库里找到一张照片拿给我看。那是一张婚纱照，照片里他和一位女子幸福地靠在一起，我这才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那颗不起眼的戒指。

“这是？”

仿佛看出我的想法，他又笑了笑，说。

“我未婚妻，下星期就要结婚了，不是故事里的那个她，但是和她很像，我大学同学。”

“那么那个她呢？”

“我也不知道，高考过后我去了一个离家特别远的地方上大学。之后的高中同学聚会我一次也没去参加过。”

他又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听说她有了一个男朋友，但是还没有结婚。”

“你会后悔吗？”

“什么叫后悔？不是所有的男生都能和爱情结婚，也不是所有女生都能嫁给爱情。不能说我对我的未婚妻没有爱情，只是，再热也热不过初恋。当时我放手，是在那天我终于明白，其实所有的问题都不在于早恋这件事，而在于本身我这个人。我当时太灰暗，父亲的离去让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憎恨。我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其他人一直想救我，可我当时想的确是我根本就不会游泳，一直不去回应别人的搭救。我想，她应该是看不到希望了吧。” 说到这里他脸色充满平静，眼睛像失了神一样弥漫着一层大雾。

“我在网上看过你的故事，觉得有些事情可以与你一起分享。这些东西总不能一辈子闷着老了一起带到坟墓里去吧。而且，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适合摆上台面。我也快要结婚了。” 不一会他又呢喃道。

说罢阿义的表情又复归沉静淡然。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发现自己说不出来。可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他看了看表，说了声抱歉之后我才回过神来。他埋了单就急忙出门，也不知道是公司还是未婚妻有事。而我到最后也没能弄明白他的职业。就像很多网友见面一样，聊的内容往往很浅，但是细想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阳光透过咖啡馆的窗户倾泻下来，路上的行人依旧行色匆匆，每个人似乎都在寻找着自己的盼头。天气还是那么炎热，可再热也热不过初恋。

（叙述稳妥具有长篇的耐性，故事的演进有条不紊，而且颇为耐人寻味，依稀有点众生寻觅爱情的启示，可是结尾的收结有点落空，『我』的背景须有交代，否则对话的契机和布局显得毫无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