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色
女兒十八歲升上大學,第一次離家搬進宿舍,大衛那個晚上就失眠了。下午大衛還開車載女兒新居入夥,衣裙褲鞋一樣不缺,塞滿了兩大行李箱,外加好幾袋化妝保養洗髮護膚的瓶罐,更像是一次華麗的逃難。
花樣年華自然喜歡打扮,可是也怪父親的縱容和養成,老婆幾年前患癌症過世,大衛一個四十開外的男人,對於如何照料小女孩這回事,根本一竅不通。親友似乎事先串謀了同樣的建議說辭,好言奉勸再娶一個,反正父女都年輕。公司同事馬丁甚至嚷嚷起哄,信誓旦旦說只要大衛點頭,明天就找一個懂得燒飯炒菜,千依百順的介紹交往。
馬丁當時雙手無比靈巧的比劃繪影,丰乳細腰翹臀一氣呵成,眉邊嘴角的猥褻弧度,大衛想起心裡由是一陣噁心。
大衛倒不是情願孤單,當年之所以結婚生子,多少是因為家裡的壓力,以及自己薄弱的意志。念完書找到一份安穩工作,家人馬上催逼快點成家。老婆也是介紹來的,媒人是好管閒事的二嬸,拿了八字到處批對姻緣,可惜卻沒算準劫數。
女兒正值青春發育,失去母親後愈發成熟,大概是悲傷的引致。於是兩人每逢週末相約一起逛街,提著大包小包的名牌,大衛出手毫不吝嗇,看在不明就裡的旁人眼中,恐怕還會誤以為是個蘿莉控。
從小大衛一身的衣物用品,一概是兩個哥哥穿過傳下,總覺自己被禁錮在別人的形骸裡。破了髒了媽媽修縫洗刷,臉上嘴裡如有不屑,馬上就挨爸爸的一記耳光。或許正是一種補償的心裡作祟,大衛在物質上很早已對女兒百般寵溺,老婆在世時還會制止,往後則是毫無顧慮。
不過,女兒確實生得亭亭玉立,大衛常常暗自感到驕傲。因為眼睛老花,痴痴咪看落地鏡子前,女兒穿著玄黑的貼身洋裝,一腳塞進三寸高跟,另一腳赤裸弓彎墊立,小心翼翼塗抹眼睫毛,彷彿夏天的蜂鳥長喙伸進花蕊,大衛還會流露出欽羨的神情。
『爸,不要這樣看著人家嘛。』
『我不是在看妳。』
女兒敏感且懂得撒嬌,做父親的其實也沒在說謊,沾聞久了海藍嬌蘭倩碧如玉液瓊漿的名字,彷彿天降雨露滋潤灌溉,久旱龜裂如大衛,也漸漸泡染出本該屬於自己的造化,早已形同枯槁的初念,開始蠢蠢欲動了起來。
雖然只是少了一人,房子卻清蕩許多,大衛這輩子從未獨處,隱然覺得身體的某個部位,似乎可往這多出的空間伸展。輾轉難寢猶豫掙扎了一番後,大衛於是起身不由自主的,就走進了女兒的房間。梳妝台上擱著女兒沒有帶走的化妝包,大衛虔誠取出一隻香奈兒,照看著貼了許多張立可拍的方形鏡子,在唇上揮抹出豐潤飽滿的兩片緋紅。
依稀記得陪著女兒買這支唇膏時,扎著馬尾秀氣嬌媚的專櫃小姐說過,這是原色,尚能配搭其他深淺的色系,作出滿意的組合。大衛盯著鏡子裡,其實自己比較不會厭惡的模樣,舌尖不小心嘗到了蜜味,卻也帶有一絲酸澀,決定明天一個人逛街,也買一件像女兒穿過的貼身洋裝,以及一雙三寸的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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