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佳：劳动者诗

搓澡阿姨

又是一年凛冬，供暖不足。
踏遍泥泞的融雪，顶着剌人的北风，零下二十度也不能阻挡市民的脚步
痛快搓个热水澡，是小市民最in的潮流
“喏　牌子拿好了”
拿着牌子，还有一只鲜艳的无指手套
该叫　搓澡巾。

“二十一号―――”　她头也没抬
一瓢热水冲下上一位客人的污垢
她接过我手中的搓澡巾，示意我趴好
她处理我像宰杀砧板上的鱼，只是少了挣扎，多了默契
我偶尔睁开眼睛，满目的是摇晃的乳房和粗壮的手臂
看她气喘吁吁地重复老练的技术，澡堂里的热气都带了腥咸的
汗水味儿
天花板坠下的水珠　正巧滴进眼睛里
也是咸咸的

我记得我整整翻了四次面儿才好，身体红成了火鸡
而她依旧面不改色，转眼又开始搓下一个
根据客人体型调整力道，还不能太磨蹭
我惊于她的体力，毅力
和她不得不逼自己完成每一天工作的艰辛

更衣室里的女人们有说有笑，我在一众臃肿的胴体中看到了她
累瘫在破旧的沙发椅，她搭着脚，享受片刻的暇歇
刚才那个如狼似虎的女人，连喝口水都不需要的女人
眼皮一点点沉下去，打盹儿了
在服务完所有客人后，她睡了
不是市民们的享受，而是属于她自己的享受。
我想到一句话：
吾之蜜糖，彼之砒霜
大概就是那样吧。

（虽然较似散体分行的形式，不过字字句句的密度浑厚，灵巧的手劲将人物前后搓得极为传神立体，不妨再添些或许背井离乡的身世，让劳苦的意义更有层次，而且睡了之后即可收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