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语：三片记忆（旁听）

走进咖啡馆时，如果一个人

【一】

一个男人推开沉重的旋转玻璃门。他穿得像工人，挎着个鼓鼓囊囊的黑袋子。

我盯着他，猜测袋子里是不是尸块。是刀也好。他注意到我了。他向我走来。

他说：“要化妆品吗，便宜。三十一支。”
我说：“不用，谢谢。”
他说：“有牌子。”
我说：“不用，谢谢。”

他走开了。

哪来那么好的运气，让我有生之年能在咖啡馆撞上一个变态杀人狂。


【二】

有个男人，他占了我的老位置。

手表，没有眼镜，半杯剩下的咖啡。那件衬衫处于一种很奇妙的叠加态：介于“该洗”和“可以不洗”之间。就像这个男人——就像大部分面相老实的中年男人——他看起来介于“从没吃过停车罚单”和“刚刚毒死了自家的猫，并计划用它的尸体钓鳟鱼”之间（事实上，这两者并不冲突）。他也很像那种人，离开咖啡馆时会自然而然地顺走吧台上的两包糖。

如果他等会不偷糖，我打赌，如果没有，我愿意吃下两只小翼龙或者一本余秋雨的书。

他又问了一遍洗手间在哪。服务生说，很远。

他低下头摆弄手机，左看右看。

他该知道的，我快乐地想，一切咖啡馆都利尿。


【三】

咖啡馆提前打烊了，因为圣诞节。

人群缓慢地移动着，像一只巨大的抹香鲸。我走进它蠕动的肠胃，像是它晚饭里的玻璃碴。
保护动物，人人有责。

这只抹香鲸最终把我排泄出来了，花了大概一个世纪。我有种愧疚感，我可能割伤了它，它没有找我赔医药费，这让我更过意不去了。

如果以后有钱了，我就为抹香鲸定制一颗行星。那里天天都是圣诞节，它们可以尽情嬉戏。我不去，我坐在家里，看一台他妈的大电视。

我发誓。

（这个世界其实无聊透顶，幸好有咖啡馆和咖啡因，我们才有胡思乱想的依据，文字短促而有力度，完全不受任何文法和物理的拘束，有一点嬉皮的村上春树，有一点电影的爱美丽，也有一点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神经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