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茹薏:整座城市

Monday, September 28, 2020

茹薏:整座城市

女孩

踏入奥斯维辛集中营的那一个早晨,蓝天清澈得仿若经过名画家的精心调色。一旁草地上两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在追逐嬉闹,笑声为寒冷的冬天添上一丝暖意。眼前一幢幢由红砖砌成的双层建筑物早已班驳褪色,如同曾经的尖叫、血腥,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下渐渐淡化。伫立在门口的纪念碑轻描淡写,即便与历史知识配合,也未能成功在我的想象中勾勒出一幅人间地狱。

曾经关押屠杀犹太人的纳粹集中营现已被改造成展览厅,向后世昭示人心的险恶。其中有一栋,进门后即是幽暗的长廊,左右两面墙挂满了罹难者的照片,昏黄的灯光打在照片上,让参观者看清这一双双眼睛里的恐惧、幽怨、绝望和木然。

刚还在草地上玩闹的小女孩被父母领进了展厅,走在我前方。或许是被各种照片吸引,两个小瓜停止了打闹,他们左顾右盼,眼底尽是一片不知人间疾苦的干净。其中一个小女孩指着照片,奶声奶气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我好奇地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视线尽头是一个女孩的照片,目测未满十岁,蓄着一头卷发,双颊丰满,笑得灿烂,乍一看还有点像前头仍在叽里呱啦的小不点。她的眼睛大而圆,眼神纯粹,因而在各种无助与失焦中显得格外突兀。如果照片不是黑白色,我猜这双眼眸一定是褶褶生辉的翡翠绿色,闪烁着无邪与懵懂,又满含对美好世界的期待。

胸口顿觉隐隐钝痛,或因空气中还残留毒气吧。目光不由自主地胶着在她的个人资料上,贪婪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渴望找到她是幸存者的信息。事实却是她在被囚禁的第二天即与其中一批受害者一起进了毒气室。

换个角度想,或许命运对她还留有一丝怜悯?至少没让她在本该无忧的年纪受太多折磨。只是如果她在拍这张照片前就知道自己会被扒光衣服、送进毒气室,在呼救哭喊中挥别世界,镜头前的她还会笑吗?她的眼睛,又会呈现怎样的色彩?

(历史的废墟残骸,游览其实更像参拜,那些灰飞烟灭的无辜生灵,秩秩幽幽仿佛还在,情绪的拿捏分寸不乱,不带激愤不做控诉,文字依循庄严且沉重的目光,穿越悲悯和无常的今昔,末尾不妨加多一笔呼应,步出集中营后才思索那道深邃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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