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伊：故事1

幸运数字

老唐这天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兢兢业业干到七点半才下班，刚过六点，他招呼都不打就收拾东西往家里赶。一到家，他翻出夹在字典里的那两张彩票，和新一期开奖信息细细比对，果然其中一张完全一致。但喜悦只在老唐脸上停留了一秒，他拿着彩票的手微微颤抖，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

这两张彩票，是老唐和酒肉兄弟老宋在大排档隔壁的彩票站买的，那天两个人吃完宵夜出来发现没零钱了，就一人一张打算用找零搭公交，没成想就这样中了次奖五百万。只是当时俩人都喝醉了，号码也是彩票站随机生成的，老唐想都没想就都带了回来，这奖金该怎么分配？

老唐已经过了四十，还是碌碌无为。好在有个不漂亮但是贤惠持家的妻子，一个不聪明但努力听话的儿子，日子不富裕但终归是不错。

那晚，一向好睡的老唐失眠了，他想过假装无事发生把奖兑了，然后细水长流地花，又觉得对不起和老宋那么多年来的交情。“嗐，酒肉朋友罢了！”老唐想起去年自己阑尾炎住院，老宋他连表示一下都没有，就气不打一处来，索性自己独吞五百万，这才沉沉睡去。

北方的冬天天亮得晚，中奖的事老唐没有跟任何人声张，他戴着口罩，早早赶到彩票站，悄悄把钱换了。中奖反而跟做贼似的，老唐心想。

更让老唐想不到的是，五百万居然花得这么快，还了房贷，又换辆车，只剩一百多万了。

这天下班，同事小袁神秘地凑上来，“唐兄，在哪里发财了啊？”老唐一惊，好家伙，怎么知道的？小袁略带深意地笑笑，指着车库里老唐的奔驰新款，又告诉他自己亲戚是开彩票站的。老唐不情愿地道出实情。小袁又顺势提出借个一万，生怕走了风声的老唐只能答应。

第二天，老唐一进公司，大家不约而同看向他，小袁笑嘻嘻地打招呼：“唐公子，来了呀。”旁边的老宋则阴沉着脸一声不吭抽着烟。那一瞬间，愤怒，惶恐，委屈，无助，全涌入了老唐心中，啪！他一巴掌不偏不倚甩在小袁脸上。可刚打完他又后悔了，小袁和老板关系一直不错，平日里耍心机玩手段又有一手，这一下他估计没好果子吃了。

钱已经花完了，可是借钱的亲戚朋友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过来，各种闲话也是不绝于耳。不知什么时候，在他人口中，老唐的中奖金额已经变成一千万了。

拖着一身疲惫的老唐回到家，妻子今天多做了好几个菜，儿子懂事地帮他拿拖鞋，让老唐总算是有点欣慰。饭桌上，妻子旁敲侧击地暗示她弟弟做生意亏本缺钱，而儿子则直接告诉老唐自己想要换台新电脑。“没钱！”老唐的脸色逐渐难看，气得夺门而出。

老唐又去了那家大排档，一瓶又一瓶地灌着酒。昏黄的灯光下，老唐像个纸剪的人影，平贴于身后的万家灯火里。

也不知道都在做些什么。老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