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
我有一个朋友,她说,漂亮就够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青青,如她的名字般,她该是怎样令人魂牵梦萦的女子。可我的朋友她相貌平平,仅是说平平都已不易。
暗黄又坑坑洼洼的脸蛋,及那宽厚又不自信地佝偻着的背——一切都让她显得与那样的形容格格不入。
她喜欢披散着修长的秀发。那些厌恶她的男生便趁着上课,偷剪了她的发梢。她有一副好嗓音,老师却碍于面子,将她调在了合唱队的最后一排,可那领唱的女生唱歌从不在调上。
“漂亮一点就好了。”她坐在长椅上,手里捧着盒饭,嗓音微颤着。她脸旁厚重的刘海掩住了她的神情,我有些看不清楚。
“是吧。”我心不在焉地回道,又望了望她手里捧着的寡淡盒饭——里面只有少得可怜的米饭和几根白菜。
豆大的泪水随着对话结束从她下颌角滑落,泪的腥咸味刚好伴着无味的白菜被她吞下。
我仅是无言地望着。说实话,我也不曾体验过漂亮的优待,但我也不至于样貌丑陋。
也许从那时她便变了。
每日午饭前吞下的蓝色胶囊和那几根苦涩的菜叶让她整日都上吐下泻,又渐渐令她消瘦。不知从何时起,她原如水桶粗壮的腰身变得纤细,连那暗黄的肌肤也浮出几丝红润。身边的男生竟不再叫她恐龙,转而轻柔地唤她的名字:青青。
可那些午饭前的药丸并没有因此减少,她开始成日随身携带着一个药盒。比起说是药盒,那更像是盒满是色素的糖豆,里面盛满了五颜六色的胶囊,而她却能如数家珍地辨认。
“漂亮就够了。”她说。
在高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她兴奋地给我发来短信:她第一次躺上了手术台,动刀的是知名的整形医生。
可当我问道她哪来那么多钱的时候,她却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地吐不出半个字。可她的父母,也只是起早贪黑、开着早点店的普通人,又怎会豪掷千金地让她去整容。
整形医生的高超技术让原仅算清秀的她,有了几分立体的轮廓。那些嫉丑如仇的男生纷纷换上了另一副嘴脸,粘在她身后。
样貌平平的我,站在她身边竟也开始显得突兀……可曾几何时,她才是那样的存在。
“漂亮就够了。”她说。
她像往常一样,在手术前,编辑着这条信息。色调冰冷的手术室总让人觉得有点渗人,可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氛围——这是她的第三次手术。
那本两三个小时就该结束的手术,却让我再未收到她的来信。
很难想象,那样爱美如命的一个人,最后的死相会是那么难堪。
她的最后一场手术是在三无美容院进行的抽脂手术。那未消毒、反复使用的的器具最终导致她皮肤坏死,原保养得洁白无瑕的肌肤上充斥着溃烂的腐肉,看着既突兀又恶臭无比——连她父母都不忍直视地选择了火化。
她总说,漂亮就够了,可她父母替她选择的遗照是她高中时用厚重刘海遮掩着脸颊的自拍。那时的她仍在我身旁,端着盒饭,念叨着,要是漂亮一点就好了。
夜里,我在她的墓碑前,献上了一株花期已过的昙花。
(故事具有寓言的基调,但是却突出了一种亲密的气息,于人物关系的惋惜和无助中,目睹并且带出一番警世的训诫,虽然稍有视角调度的偏差,但是缓缓的情节叙述和循环的人物形象,颇能带出cautionary tale那种哀矜和沉重的氛围。)
文章情节很吸引人,讽刺了当今社会过分看颜的现实,唯颜是图者比比皆是,令人感到真实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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