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子寒:我有一个朋友

Sunday, September 5, 2021

子寒:我有一个朋友

查德

我有一个朋友,已经记不清他的名字了,只记得我们都管他叫查德,这个名字的由来我现在还记得。初中开学第一节课,老师让大家用英文自我介绍。轮到查德时,他一句话也憋不出来。老师不耐烦地呵斥道:“问你叫什么名字!”。这时教室角落发出一声咳嗽,咳嗽声中夹着一句“retard”。班级里爱哗众取宠的同学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查德也跟着一起笑。老师又大吼一声:“问你叫什么!”。查德笑嘻嘻地扯着嗓子,学着刚才起哄的同学,用蹩脚的英语说“retard!”。下面的同学听了笑得直不起腰。老师头也没抬地说:叫Richard是吧,坐下吧!”。一句英语都不会讲的查德就这样有了个洋气的英文名。因为Richard这个名字太长,又很拗口,我们索性就管他叫查德了。

查德皮肤黝黑,笑起来总是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因为他学习不好,老师对他没有好脸色。上课回答不出问题的他让老师很不耐烦,甚至到最后连回答的机会都不给他,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同学们笑他笨,欺负他。但憨厚老实的查德从来不生气,还和他们一起笑。一次下课,我看见查德被几个男生无缘无故的按在墙角,一顿拳打脚踢。查德涨红了脸,一声不吭,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瞪得很大。当我和他目光对上时,他竟朝我咧嘴一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看不清楚他眼神中所流露出的情绪,就像我看不懂他的笑容下掩藏的是什么。

后来,查德变成了我的同桌。有几次我瞥见上课身板挺直的查德摇摇晃晃,眼睛微闭,似乎快睡着了。我忍不住问他:“查德,你晚上没睡好?”他又咧嘴一笑,说:“熬夜打游戏呢!“。游戏那么好玩?我也没再问他。

查德每天放学都会留下来打扫教室卫生。当时的我心想:什么奇怪的癖好,竟然喜欢打扫卫生。考试前一天放学,查德支起摇摇晃晃的椅子擦教室的窗玻璃,我见状走过去帮他扶椅子,忍不住问:“查德,你为什么每天都留下来打扫卫生?”查德头也不回地说:“我学习也不好,没什么能为同学们做的,只会做这些。”说罢,他回头朝我咧咧嘴,眼中闪过的是我读不懂的情绪。窗外的晚霞很美,少年的笑容会发光。可当时的我只觉得查德真奇怪。

六月,初夏的闷热潮湿让人忧郁又烦躁。我坐在学校食堂外的屋檐下躲雨,正好遇见查德端着一碗泡面跑过来蹲在我身边。同班的几个同学路过,问查德:“每天都吃泡面呀,多不健康。”查德笑着说:“泡面多好吃!”。同学们笑着走了。我转过头去瞥了他一眼,却意外地看见他慢慢消失的笑容,暗淡的眼神中掠过一缕悲伤。见我盯着他看,查德又摆出一脸笑嘻嘻的样子,仿佛刚才都是我的错觉。

我突然有种窥探别人隐私的羞耻感,但又好像看见了他用笑容伪装的外表下有破碎的东西。他眼神中流露的痛楚不会撒谎,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我脑子一热,把心里所有的疑惑都说出来了:“查德,说真的,你为什么上课不听,你难道不想变好吗?为什么同学欺负你,你从来不反抗?为什么你晚上熬夜打游戏,到学校来睡觉?游戏那么好玩?你真的那么喜欢打扫卫生?”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见他不回答,我盯着他瞪大的双眼不放,那双疲劳的眼睛依旧布满了血丝。那一刻,十五岁的少年苍老得瘆人。或许没人问过他这些问题,大家只有在开玩笑的时候才想起他,多么悲哀。沉默了许久,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雨下得很大,我就这么一直坐在那不动,终于他还是开口了。

原来查德家条件很差,妈妈一手把他带大,在他上初中的时候得了癌症。为了省伙食费他总是吃泡面。每天放学回家就做家务,照顾妈妈,忙活完已经很晚了。那时候他才开始熬夜学习,却已经很疲惫了。他撒谎说自己熬夜打游戏,说自己喜欢吃泡面。同学们都把他当笑话,他笑笑就过去了,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

后来查德当然没考上高中,他去当地的职校学空调维修,我们也再没有联系过。但我一直知道查德不管做什么都会是成功的,因为他善良,肯吃苦,正直,就像他总是挺直的身板一样。他干着别人不愿意干的苦活,也总能咧咧嘴,笑着面对一团糟的生活。即便学习不好又怎样?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嘲笑他。不是他奇怪,不是他笨,不是他没心没肺,只是我们都不知道他的故事罢了。随意给别人“贴标签“是多么容易的事情,我们都缺少了那份去了解这些”查德“的耐心。

这么多年,每每回忆起成长中的伙伴,总是会最先记起查德。生活无情地淹没查德灿烂的笑容,但记忆中的那个少年还是会发光。

(家庭悲剧导致性格缺陷,可怜而善良的人物不无俗套,虽然叙述还算完整有序,不过整体欠缺了描述的亮点,类似重复的情节其实皆可适当裁剪,悲哀怜悯的基调和泛道德式的情绪,也可抓紧收敛,一切就以展示的方法让读者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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