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予涵:身体

Thursday, September 7, 2023

予涵:身体

那个男人

他上巴士来时,我是很不高兴的。甚至只瞥了一眼,便扭过头去,端详车窗上的一只飞虫。

那个男人——我本想加些形容,但难以判断他的年纪,黝黑的面孔像是二十岁出头,却又老相地沟壑丛生。他摇晃着走上来,两条腿不受支配般扭动,头是歪着的,嘴角用力向下咧。陪同他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矮小消瘦,一边扶着他的手臂,一边向巴士上的乘客歉意地笑。我在最后一排冷眼旁观,心里不甚善良地期盼他们坐在离我远些的位置。好在那两人终于落座在车厢中部,面朝我的方向,但离了好几排的距离,我放下心来,扭头不去瞧。

可没几分钟,低哑的呢喃声就从那边传来:是那男人在自言自语,听不清什么内容。他还是咧着嘴角,眉眼间的神色却很快活,不时抖动一下脸颊肌肉,那样子好像在和我看不见的东西聊天,不知道是飞虫、灰尘?抑或是长翅膀的牙仙?他对面一位年轻女士见状向角落里移了移位,中年女人立刻对她抱歉地微笑示意,眉眼垂着,一副任由埋怨的样子,睫毛打下一片疲惫的影。我忽然心头一揪,撤走了自己窥探的视线。

两个人没坐多久便要下车了,女人拉着男人的手臂,一步步引他离开座位。车门静静敞开着,乘客们或低头看手机,或偏头凝视窗外,没有一个人说话,车厢里只有两道歪歪扭扭的脚步声,还有男人断续的自言自语。突然脚步停了——男人面朝着大开的车门站住了,女人拽着他,低声说着快下车别给人添麻烦之类的话。男人却对着车门外没有一片云的天空,两眼炯炯有神,忽而大声说道:“风筝!”

我飞快去看车外,但天空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乌鸦沿着树梢落下来,在叶片间消失了。

(感怀弱者兼观鸟入林,同车陌路的短暂交会,抽离的凝视看似冷酷,但是顾左右而言他,不动声色之中却有悲悯,不过小说顿悟式的收结,显然未脱旧习。)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