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悠长的鸡啼,划破了眼前的黑暗。睁开眼,壁虎在梁上乱窜。早晨湿冷的空气里有一阵霉味。四周无人,放声啼哭。阿智哥急步奔上楼梯咚咚咚,推开阿嬷房前厚重的大门,把我抱起。哭声悉悉索索地停止。他小心翼翼地走下吱嘎吱嘎作响的木楼梯。楼下杂货店人来人往,大伯忙着招呼进来买货的街坊。阿智哥放下我。我蹒跚走进厨房,自己蹲着玩。不行,厨房腥臭味太浓烈,还是走到店面放满冰淇淋的冷藏库边,抬起头来看着阿智哥,一枝冰淇淋就这样到手。然后我就靠在摆满干货的纸箱堆,数着红豆和绿豆。
碧霞姐有着许多会叮叮咚咚发出音乐的鲜艳盒子。我喜欢那个有小人会站起来跳舞的那一盒,深褐色的木制盒子,纯白色的单脚小人,打开盒子的时候,还有淡淡的香味。
店屋后方是自己搭建起来的鸡寮。阿嬷在给鸡鸭鹅喂食。羽色丰富的鸡啊,雪白的鸭子啊鹅啊。闻起来却很臭。可恶的长脖子鹅你为什么追我!
厨房的灶炉散发出阵阵的热,我摆在炉边的糖果已经和糖果纸化为一体。扔掉。烧得红黑的炭吐着火红的舌,舔着壶底,壶口不久就冒着白烟。婶婶走过来,提起壶,把热水注入瓶中。银白色的水柱在阳光下发光。
我光着身子。一瓢冷水从头顶淋下来,冷得我直跳。阿嬷拍拍我胸口,念着顺口溜:“一二三,冲浴免穿衫,三四五,身子硬过大石头”。水就再也不冷了。
店角落有张桌子,围满结束一天劳作的印度人,正在喝酒聊天。我躲着看他们的高谈阔论,碧霞姐把我叫回来,哄着我喂我吃晚饭。电视播着香港连续剧。阿嬷和堂哥并排坐着,堂哥一面看戏,一面给阿嬷解说剧情。我嚼着刚才那一口饭,盯着萤幕里的人物跳动。
黄昏,店门前的电线杆上挤满了啾啾啾,都是归家的燕子。电线杆下的柏油马路上,积了一直线的白色燕屎。
换上睡衣,和阿嬷一起躺在床上。房里没有风扇。阿嬷枯瘦的手拿着一把扇,呼吸的起伏之间,为我扇着风。我沉沉地入睡,梦里有阿嬷身上的风油味,以及梁上壁虎的得得声。
(一天里尽是色香味俱全的童年,开头以声音张开眼睛,文字里即充满了古早的那种会久久黏在嘴巴的气味。视角流动虽然几处略阻,但也运用得极其精彩,从店屋里外看了一遍自由自在。画面的深浅层次尤其丰富,结尾进入睡乡呼应前奏,结构可说几近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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