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往国家图书馆的途中经过您的住处,又看到挤满您家门口的那些阿嫂和阿婆了。她们还好吗?
这两年都没去探望您,真的非常抱歉。虽然您的容貌在我脑子里已经开始一片片剥落,但请别担心,您的表情我还是记得的。每次经过那两扇敞开的大门,总能想象您眯着双眼凝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以定格的姿态和闭拢的唇回应她们对您的种种请求。
您知道吗?她们知道您说不了话,所以她们拼命说话。以前我和妈咪在人堆里听着她们毫不厌倦的喃喃自语合成杂乱的一片,总会感到晕眩。您不会觉得厌烦吗?面对着他们带来的鲜花和水果,您照旧一动也不动,全身僵硬冰冷。你又知道吗?外婆和您一样,就快也是一动也不动了,自从从中国回来后,外婆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妈咪说过当时为了找个干妈保佑刚来到世上的我,外婆曾经忍着风湿的疼痛去探望您。我想以我有限的广东话勾起外婆的这段回忆,但白天她总是睡着。她在许多的夜里都是睁大双眼呆坐在床上,面着我和妹妹的双层木床,不断念着您给她的心安。就算我用枕头捂着耳朵,也能听见她的执著。妹妹在一次上学的途中告诉我,每晚在黑暗里不断重复的经文让她害怕入睡。我何尝不是?在形成这种睡眠习惯之前,外婆时不时会在半夜惊醒,紧抓着铁门向外嘶吼,拼了命想要吓跑那群我看不见的影子。
后来外婆进了医院,然后被转入一间陈旧的疗养院。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很少再见到她。妈咪不久后也找到了一份工作,总会在星期四的休息日带着外婆最喜欢的木瓜去看她。我跟着去了一次,在疗养院的铁闸门前捡到了许多相思豆。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障宜鬼屋就在疗养院不远的转弯处。为什么大人们的公寓里腾不出让外婆住的空间,我想找人做主讨个公道,却找不到任何人。
这时我想到了您。
但是您家的门口总是挤满了人,我进不去。就算我成功越过那道门,您能在低沉的祈祷声中看到我吗?那时候,在双手合什垂头念拜的人潮里,您看见我的外婆了吗?
淑仪上
淑仪上
(外孙为外婆写给观音干娘娘的一封信。生老病死引来菩萨低眉,心愿化为香火仿佛大海浮浮沉沉的瓶中信。文字勾勒动人的画面,隐露的情致也凄楚惹怜,倾述的语调徐缓有致,借花献佛的虔诚拿捏准确。修饰某些文句,让呼唤更接近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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