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我记得:丹璐

Thursday, February 10, 2011

我记得:丹璐

垂髫之年

江南六月的气候,连空气都变得温吞聒噪。毒辣辣的火球,在午后知了不知恬耻的叫嚣声中,张牙舞爪地悬在空中。我没敢眯着眼睛睨视它,因为经验告诉我,那会让我的眼睛生疼生疼的,还有瞎掉的可能。我诅咒它:下雨。

天知道我有多想光着膀子,如男孩子一样,肆无忌惮地在楼道间嬉笑打闹,尤其是在这不近人情的季节里。我不喜欢头上硕大无比的蝉翼纹蝴蝶结,也不喜欢身上摩挲皮肤的蕾丝边连衣裙,更讨厌把汗水硬生生裹住而凝结成污垢的白色丝袜。但我不得不违心地坐在这儿,并拢双膝,侧耳倾听着大人间无聊的家长里短,故作乖巧地对每一个人微笑,装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我的笑很甜,嘴很巧,我一向知道。

沙发对面坐着那个画得鬼脸似的女人,妈妈让我叫她崔姨,我一如既往地照做,但心里却止不住地腹诽起她的惺惺作态来。不过也好,她的探访至少免去了我今天习舞练琴的功课。她那故意掐尖了喉咙发出的娃娃音,让人昏昏欲睡,而腋下颈项间散发出的廉价香水味,又熏得我想吐。

“咿呀——”她怀中的婴儿醒了,我顿时精神一振。那个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可爱孩子,皱巴巴的饱满额头和肉嘟嘟的粉嫩双颊,已微露出佳人的姿态,此时正兴奋地挥舞双臂,不时伸出殷红的小舌,期待着奶瓶里的饱餐。只见她母亲缓缓地从茶几上拿起之前喝剩下的半瓶奶,托起婴儿的头,将奶嘴对准小口,慢慢灌下去。一口,两口,三口,她吮吸着瓶内的液体,脸色渐渐变青,待到瓶内的白色乳液几乎全部被空气取代,终于憋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难听得犹如被活扒皮的貂,咳嗽声哭声连绵不绝,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全部倾泻呕出。大人们顿时慌了手脚,不明白这好端端的孩子究竟怎么了,商量着是否该送往医院的急救室。尤其是那个女人,哭得梨花带雨,晕开的妆容使一张鬼脸看起来更加诡异。

我的心里有种蠕动的东西正在迅速膨胀扩大,以至于要咬着嘴唇才能压抑住狂喜的冲动。我只是觉得好神奇。只不过是趁大人离开的空隙,从厨房抓来一小把盐倒入奶瓶,居然出现如此好玩的场景。

只因为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孩子真美丽。

(在这个过于天真纯洁的年代里,只有一种绝对的混沌黑暗,才能唤醒我们对于生存的些许觉悟。故事颠覆了习以为常的良知和认知,也打破了关于童年的种种迷思,氛围的经营和形容的绵密几乎已经炉火纯青,一字一句皆小心掩藏了人性的暗流,慢慢揭示最后一幕的非善非恶,反而让人更加不寒而栗,垂髫之年仿佛正是洪荒之际。)

1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