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坟
从又脏又旧的绿皮火车逃离,走过一段石子路,舅舅已然驻车在火车站外等候多时了。
一路颠簸,车外的冷空气在温暖的窗玻璃上凝成雾,间或汇成水滴曲折地流下,光秃的田地便在朦胧中一闪而过。冬天的小镇更显破败。
若不是为了探亲或上坟,我大概再没有别的理由回到这里。镇子名叫港口,却一艘船也没有,是个山区小镇。
窗外田地渐少,路也变得平坦,道两旁零星出现几栋小洋楼,抹了洋灰的,贴了瓷砖的,一半抹洋灰一半贴瓷砖的。车在一栋簇新的两层小楼前顿了一下,港口镇卫生站。舅舅指给我们看,那是他上班的地方。外公曾是乡间的赤脚医生,舅舅子承父业,开了诊所。近两年政府推行“新农村”,镇上三家诊所并作这卫生站,算是公私合营。
车驶过镇上最热闹的两条街。从前临街都是两层小楼,上层住家,下层做生意,大概是篾匠铺、卖木桶的、收中药的一类。现今老屋拆了大半,盖起了四五层的商品房,空空荡荡,无人入住,铝合金的窗户蒙着灰。一楼卖冰箱彩电太阳能的门面,纵使门口的大喇叭唱着口水歌也掩不了冷清。
小车重又恢复颠簸。
临近公墓,车再也开不进泥泞狭窄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完浸着水的黄泥路,鞋面上的泥点子开成了一朵花。
公墓依山临水,修建于六七年前,之后整个镇子的坟都被迁到这里,一排排的墓碑叫人眼花。墓园里只有一位老人在清扫爆竹屑与纸钱灰。父亲领我一一数过,太爷爷的,姨太奶奶的,爷爷的,紧挨一旁空着的墓穴是奶奶为自己留的。
年前墓园整修,墓碑上都刮了一层水泥灰,父亲跑去山下水塘打湿手套,蹲坐在地上心疼地擦了又擦。看着纸钱焚烧中青烟缭绕的父亲,我也跪下来,对着墓碑磕了几个头。
(既是游子与老家的归去来兮,也是人与土地的魂萦梦牵,似乎还有社会发展的光怪陆离,文字平实记述一段路遥回乡的上坟之行,几乎不带情绪,不过却随处充满——故人与故乡纵然已经入土,信念与心念依然将在人间长存。)
喜欢第二段的描写。把犹如电影镜头的画面化为文字,却不失情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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