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季琛:整座城市

Tuesday, March 24, 2015

季琛:整座城市


如烟

我们对一片土地的感情都是寄托在一个个具体的人的身上,亲人,朋友,爱人。

我深沉的爱着自己的土地,直到有一天,儿时欢愉的草场凉亭在城市改造中灰飞烟灭,变成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每到盛夏便有红果,被我爬了整个童年的野果树,变成了整齐的青柳白杨,恬适着乘凉椅的人们。街边捏糖人的老人终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而不再出现,我听不到爆米花烹好之后的那轰然一响,夏天再来时也没有成群的孩子拿着蜻蜓网到处奔跑。幼年的记忆在失去了一段段印证后开始模糊,那随着铲车轰然倒塌的不止是那一寸方圆,更连带着你的过往与你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那是很多年之后可以被称为“乡情”的东西。

也许还会有那么一天,朋友渐行渐远,恋人曲终人散,亲人撤手人寰,在那片土地上我还剩下了什么?是否真的像歌里唱的,生命是华丽错觉/时光是贼/偷走一切?

生于斯,长于斯,寄情于斯。我对那座生养我城市的感情一直停留在16岁的当口,而后到现在的10年便是过客,秋萍浮水一行雁,过眼是匆匆。所以16岁时那座城市给予我友情亲情和童言无忌的爱情,便是我这辈子在那里所拥有的一切,只减不增。少小离家,还不知什么是根,便被放了出去,之后随走随飘。又是几年,当初一同来到新加坡的那群同伴,美英澳法加,一场离别之后你的朋友遍布在世界上的各个时区,黑白颠倒,若即若离。当时间还不足以酝酿出深沉的感情,我们又各奔西东,过去承载的欢乐还不及品味,未来又带着几分茫然悄然而至,我们来不及思考,贫瘠于感受,便要拥抱挥手准备下一场告别。

还记得当初考完O-level之后大家四分五散的去了不同的JC,嬉皮笑脸的散伙饭是在大家都安定在新宿舍了以后才吃的,席间东拉西扯相互揭短,几天的分离已经让大家开始老朋友似的回忆,时间像是一个精确的节点,仿佛从今以后,存在于我们之间的只有那两年共同生活的回忆,哪怕会聚会重逢,可以后相互谈起的,也只有十六七岁的青春年少时,五哥意气风发的将情书拍在了女生堆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经过十几个叽叽喳喳的转手,终于落在了心仪女孩的手中。二十岁时的五哥,还有什么糗事?我不知道。依稀记得那天局散之后我陪大哥走到了车站,上车前大哥和我拥抱互相拍了拍肩膀却什么都没说,车走后我一个人漫无目的游荡,仿佛分别使我丢失了对这座城市所有的熟悉与认知,我要开始重新来打量。

面对分离,个人即使等的及,却敌不过时代的仓促。你不知道几年之后还有谁会在身边,甚至不清楚几年之后的自己会是在哪里。我相信每一个如我一样漂浮在外的人都对“家”有过强烈的憧憬,我们需要一个家在必要时收容安抚一颗因漂泊而疲累的心,却不知这每每三五年的停留是开始扎根驻留还是养精蓄锐的小憩?当我们对一座城市一片土地缺少一种必要的认同与被认同,接受与被接受时,这种“家”的感觉便不会存在。

突然间就觉得自己在那座城市驻足16年所留下的东西,着实禁不起消磨碰撞,每一次的变故都会如同撕裂般元气大伤。也许是我执念太重太过恋旧太过多愁善感,不过当我每次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对那座城市的感情,随着一个个曾寄托着感情的人的改变而变淡时,总会有莫名的恐慌与剥离的痛苦。

十年已过,曾经的知己好友或因家庭或因社会或因自我选择而渐行渐远,王大开始吃喝嫖赌五毒俱全,马二开上了父母关系得来的A6开始满嘴成百上千万的大买卖,葛三每次说话都是“出差,陪领导,兄弟们喝好,改天再聚”,只剩下潇子还保留着当初那份清澈纯粹与我形影相吊。十年已过,曾经让我膝前承欢的祖父母也禁不起时间的消耗而离去,父母华发遍生。十年已过,如今面对这座生养我的城市,心中总会泛起一阵阵身无分文的酸涩。如果可以,我爱的人,请帮我守住最后的坚持,请帮我守住这一息之间的牵绊,不要变,不要变。

(似乎是有点按耐不住的激昂肺腑,自剖式的坦然告解,虽然皆与地方人事相关,毕竟较是一种属于生命和成长的忏情,那种欲罢不能的浓烈,性情中人的刚烈文字,大可稀释抽离一番,言尽意足在写作上,反而是一种不尽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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