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âneur
華安失蹤七天后,我才開始認真觀察這座城市。
十二月的台北瀰漫著一股斷斷續續的憂鬱,無邊無際的灰濺到人們臉上。不止我們,就連整座城市都好似妥協於某種難以反抗的乏力。學校與警方那邊毫無音訊,我們便打算自行尋找。範圍從台大內外擴至整個公館。集體行動效率不高,社長建議分頭行事。華安的無故失蹤讓詩社上下忐忑不安,以至沒人考慮過我這方向感極差的異鄉人能否擔當。
我沿著羅斯福路把下午走成黃昏,天色由淡灰轉為暗灰,不變的是川流不息的車輛與行人。此時才意識到台北車輛之多,尤其是電單車:一輛一輛接一輛的電單車嗡嗡而過連綿不絕,串聯成這座城市獨有的風景線。我與無數陌生人擦肩而過,漸漸意識到自己的行走沒有目的地。或許華安便是,但那不能提供路線與方向。這是來台交換數月后,首次無的放矢的獨行。連路牌都不必看,只管往有路的地方走,左右隨性。
公館讓我見識到真正的“大街小巷”,幾條交錯的大道旁伸延出無數個小卷弄,鳥瞰應是幾個交疊的“非”字拼組嵌入這片土地。雨又開始下了,使兩星期不見陽光的台北更顯蕭條。天氣預報常以“雷陣雨”危言耸听,往往雷聲大雨點小。寥寥雨滴只有借著街燈才依稀可見,像沒旋緊的水龍頭。我早已不屑帶傘,從包裡取出帽子戴上。或許走得太久,抑或交通的喧囂令人恍惚,我漸漸有些散漫,不知何故竟走入其中一個從未涉足的小巷。
巷弄裡較為寧靜,雨聲便顯得大了。目光隨著腳步往前投擲,這小巷竟望不到底。並非虛無黑暗般的沒有盡頭,而是燈火無止盡地向前展延。兩排矮樓高低不齊,略顯破舊,但窗內燈火通明。廣告招牌更是色彩紛呈,有些張牙舞爪地從墻外伸出,卻有種吊詭的平和。左右以飯店與咖啡廳居多,也有些臨時的小攤位。我買了一包炸地瓜,咀嚼著繼續往前走。
我與我的步伐開始漫不經心。想到朋友還在奮力尋找以及華安的安危,固然有些內疚,但有種更強的力量將我從這一切抽離,再空降至這個巷弄,竟有種事不關己的釋然。經過一個賣文房四寶的店面,一個老者獨坐其中沖我微笑,他的眼神好像除了玻璃外還看穿了什麼似的。斜對面有個地下書店,旁邊有棟二層樓的文具店。但我沒有止步,被某種感覺推或拉著繼續行走。
直到雨滴濺到眼鏡上,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迷路了。鏡片上的雨點大小不一,有的停滯有的向下滑,眼前的燈火好似增倍,又像在水中搓揉混合。這種幻影給予某種慰藉,使我不因迷失而感到慌張,甚至覺得這個小巷就是用來迷失的。周圍越來越靜了,我卻隱約聽到整座城市沉澱下來最溫存的鼻音。我繼續走,或被走著。
我甘願就這樣做個雨中的漫遊者。只要有路,路上有光,便感到愜意與滿足。
(启行的动因过于沉重,跟flaneur的姿态不符,而且没有续闻,虽然尝试自解,不过却因此产生心绪的歧义,多少打乱了本来精彩沉淀的游走,同时分散了读者的注意。)
感谢老师的评语。
ReplyDelete或因上篇写小说用力过度,这篇转不回来。起笔还想着得有个什么情节。其实这篇并非写寻人记,主要是写漫游于台北的一些感触,只恐无厘头才加了一个前因。确是真事件,只是“找人”和“漫游”是不同时日,这里放在一天一起来写。
想问老师,若此文从第三段开始,后文也不提找人(就是将找人这个元素彻底抽离,只剩游走)是否会好些?感谢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