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亚：故事1

二重身

十一月，日照一天比一天懒散，她站在微开的门内，思考这初来乍到的第一节课，自己的位置可能在哪。同学们陆续进来，经过她的时候，是诧异的眼神，如同这莫名闷热的初冬一样，让她不知所云。劣质腐朽的木质课桌椅，在被书本撞击的一霎那，发出比想象还要惊心的轰隆。

“开学第一天是随便坐的啊。”

中年女人抱着一叠书边走边对她下达着指令。

她很费解，新同学加入不是应该自我介绍吗？为什么一节一小时的国文课需要这么多书？显然，这老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这？”

刚找了个角落坐下，前面的男生便转头问她。

“啊！你在跟我说话？”

男生对她的话有点发愣，粗黑得恰到好处的眉毛不自然地耸了耸。她这才注意到那两条漂亮的眉骨，中间凸起来的纹路清晰可见。头顶的白炽光为它们镶上迷人的阴影，眉下的黑洞，深邃得一眼望不到底，像极了她夜夜藏在枕边的秘密。

“我来找一个朋友。”

意识到男生有些微红的双颊，她终于发现自己目光中夹杂的暧昧，于是垂下眼睑，摇摇头，故意让右侧的刘海挡住视线。

“朋友？我们就是朋友啊！不会是专门找我来了吧？”

她笑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托起右腮，后悔自己刚才的不好意思。

“真有趣，原来你念书的地方，男同学是这么搭讪美女的。”

她在内心柔软地开着玩笑，对那个不远万里也要寻找的女孩。

这就是女孩不跟她去美国的原因吗？在那段痛苦不堪的记忆里，她没日没夜地无所事事，吃单调的蔬菜和蘑菇酱汤。四周都是死一般的白色，还有冗长的寂静。那些穿着白衣的男人女人，每天都会问她许多奇怪的问题，直勾勾瞳孔忽明忽闪，露出她看不懂的表情。再之后，她就会吞下许多五颜六色的药丸，在昏睡和梦境中消耗人生。

有时会突然看见红色的桔梗，插在千篇一律的白色花瓶里。密闭的房间甚至拒绝了它妖艳地摇曳。是谁为听话的小孩派礼物了？天使？圣诞老人？亦或是那几头看起来很蠢的麋鹿？

那真是个可笑的地方。刺眼的花是血色的祭奠，听说彼岸花也是红色的。

终于，她恨透了白色，恨透了没有女孩以后的一切。

下课铃声已经响过，她才缓缓从自己的意识流中走出来。刚才那个男生站在她身旁，嘴边一张一合。然而她什么都听不见，因为激动，只能不受控制地颤抖。讲台边，那个她朝思暮想的短发女生正歪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点将散落在桌上的粉笔折断，咔嚓声掺和着她没有情绪的眼神。

“小佳，我就知道等人走了我就能看到你！”

她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用力拔出被木椅夹住的裙角，飞奔跑向女孩。

“顾小佳，你在说什么！”

身后是男生突然清晰的惊呼。她扭头不解地望着他，只看见那双眉骨骤地缩紧，凸出得仿佛要冲破皮上组织的妨碍，把眼窝衬托得更意味不明。

身后的小佳突然抓住她的肩膀。

“难道他们没告诉你，绝对不可以再遇见我吗？”

（文句细腻精致，叙述出入跳接都有缜密的构思，但是布局不无大费周章之嫌，心理分裂二重之身的转折虽可勉强通解，不过整体似是自己与自己的闹剧，惊悚得有点无力，同时也难以给予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