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March 24, 2015
徐昕:整座城市
弄堂
还好,23路的路线没有太大变动,倒数第二站下车,午后的阳光懒懒地洒在身上,我晃晃悠悠地走进右手边的弄堂,这个时间点,好像一切都是晃晃悠悠的,斑驳的影子是晃晃悠悠的,木门红窗是晃晃悠悠的,连时间也是晃晃悠悠的。
宽宽窄窄的陈旧弄堂,或平行或交错,混杂如叶子的脉络,通往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黑瓦矮房,或土黄或灰白,偶尔跳出一块深沉的红,筑如一个晦暗的蚁巢,连接起市井生活。
一对老夫妻坐在门口的藤椅上,阿公戴副老花镜翻着报纸,阿婆织织毛衣晒晒太阳,脚边放着一个保温杯,甚是悠闲。时不时走出一两个略微发福的中年妇女,穿着睡衣出来倒垃圾,不忘彼此打个招呼。这条老弄堂,房子很旧,人也很老,生活大都还是以前的模样。
小时候,这一条条弄堂就像一个巨大的砖木迷宫,我乐此不彼地穿梭在其中,花了不少时间,才摸清它们有几个出口,各自通向哪里,穿过哪道门可以直接穿到另一条,途中又会路过哪几个同学的家,每一个新发现都让我欣喜不已。
当然,我找到了不用3分钟就能穿到学校的捷径,而弄堂口的对面,就是那对夫妻的摊位,他们早上卖油条鸡蛋饼,下午就换成了各种小食,5毛钱一个油墩子,8毛钱一根烤肠,还有1块钱10串小肉,若在甜面酱里滚一圈,更是无限满足。不过,一定记得要走弄堂,边吃边回家,这样才不会被妈妈发现。
日新月异的城市,似乎总是容不下一些破旧的东西。拆迁是五年级那年开始的,班上同学几乎都住这一片,临毕业时已经搬走了一大半,但放学后,便会在拆剩一半的平房废墟间窜来窜去,爬累了就往成堆的黄沙包上一躺。
“喂!晓轩,你看呀,你家屋顶没啦!”
“切,你家的墙壁不也只有一半了。”
说罢,却都忍不住开怀大笑,那时,没人伤感着离别,对我们来说,反倒是多了一个探险乐园。
十几年过去了,拆掉的旧屋早已盖起了高耸的市公安局大楼,还没来得及拆迁的,房门上漆喷的“拆”字,也已宣告了它们的宿命。这片老弄堂里,一排排随风飘动的衣裤还没换成一块块肆意横生的招牌,搓衣板沉闷的嚓嚓声还没变成清脆的快门声,醇厚的腌笃鲜香气还没被浓重的咖啡味掩盖,吴侬软语也还未被其他语言替代。它没有欲盖弥彰的怀旧情调,仍然只是一片与繁华都市不沾边的棚户区,不紧不慢地等待着某天被连根拔起。
念想间,忽感一道凌厉的目光从不远处投来,门口武警站得笔直,上下审视着我这个徘徊许久的路人,这目光实在令人不自在,赶快灰溜溜的逃走了。
(老家去往正如时光折返,一砖一瓦之间,除了是记忆的耽溺,还有时代物换星移的变故和唏嘘,文字老实如在,情绪先伏后起,结尾像是故梦惊醒,但却没有悲情泛滥,像是依旧寄生于彼时一刻,仍是那位小学生,反而更有一种临界于今昔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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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老师帮我读出了另一层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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