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俗话
夏天末尾,晚风离现在很远,长沙的梧桐叶搭在老巷口。高中时我比书店收银台高一点,台面上加缪的小书精致,爸爸拿起跟我说了些话,摩挲在风里,他再驾了车送我去学校上晚自习。
晚自习酝酿很久的安静与急躁,下课后我总在四处交游,朋友看似很多,我在这影影绰绰的快乐中,看见那个女孩默片式的哭泣。她手枕在澄黄课桌上,单顶着教室白灯,流下很明显的泪珠,她人也白,外加远视眼镜一副,膨大着那种寂寞的悲伤。这时身边人讲了个笑话,笑声中我跨越了好几列,满满当当的课桌,看着像粒钉子般的她,我人在风中。
我们俩是班里文科最好的女孩。只是她不常上晚自习,喜欢躲在宿舍里看书,班会上班主任曾说过她,说思考人生也要有个限度,再劝我们把晚饭时间缩短至十分钟。但她不管这些的,她只管剪很短的头发,不跟任何人结伴。那天晚自习下课后,我斗胆蹲在她桌肚旁,问她没事吧,她起先装不懂,我用手作流泪状,她便说没事,我们无话。努力好似一场蝉鸣式轮回。
有时我会想象她的生活,是一路击穿课程表,沉醉在一个人的房间里,我也想那样。只是现实中爸爸继续带我去书店,我在课间不断翻着《西西弗神话》,读了之后肚里有块大石,上上下下,总不好过。某天她过来,向我借了这本书,随后消失一整个晚自习,次日书籍完璧归赵,她说谢谢我说不用。再后来分班,我看她很争气地考了年级第一,她的晚自习已经非上不可,我们常在课间的走廊上淡淡打招呼,再各自默默上了大学。
这么多年,我总记得她哭的样子,她的泪珠像一粒石子,在斜坡上,越滚越快。
(法国存在主义里的希腊神话,活着像是惩罚,谁都有一座需要爬上去的山,两个女孩淡如水般的交往,几个照面几回不言不语就是几番黯然神伤,文字仿佛青青子吟,像是时光流动轻碰的声音,在短短的同窗,哼出久久的怅惘。)
她跟我是看起来完全不一样的人,但我们会在某些时刻突然同频,泪水墨汁曾是我们短暂的交集。我以为她会一路出走,自由得像我向往的那样,可是到头来,我们都在一本命定之书里。在一则小品散文中,我们锁在夜里的干涩青春,逃无可逃。而一眼定格的描写,或许还有更多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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