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
在我年幼的时候,阿嬷常常住在我们家。每当觉得无聊,我总喜欢拉着她坐下,满怀憧憬地向她述说,想成为一名柑橘农夫的小小梦想。成为农夫,就可以拥有一生都吃不完的柑橘。而阿嬷总会摸着我的头,微笑着对我说:“傻孩子,它每天都能够吃到了啦。”
然而,不久后我发现,阿嬷其实在说谎。柑橘好像只在新年期间才会神奇地露面,这种神秘的现象总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常常以撒娇的语气责怪她,因为她每天给我切的果子,看起来总有些像“冒牌货”的橙子。尽管橙子好吃,但却不同于柑橘那特殊的滋味。柑橘的果肉仿佛是亲密的多胞胎,外面还有像血脉一样的纹理,每次撕开那抱着果肉的线时,心中都涌起一种让人陶醉的满足感。
每逢新年,阿嬷总会回到她原住的屋子,虽然她的住处只隔了几个地铁站的距离。她家里的柑橘不知为何总是在新年期间堆积如山,摆放在我最喜欢的座位旁边。我总是经不住那橙色的诱惑,趁她忙着与亲戚拜年时,用双手飞快地掰开它,但每次掰开一半的时候,总是会被发现。
阿嬷总是会嫌弃般夺走我手中的柑橘,然后转身寻找那一堆柑橘中最深色的一颗,用她那双长满茧的手,慢慢揭开里面多汁的果肉。她细心地把果肉一个一个撕开,那永远不剪的右手拇指指甲总会留下“伤口”,新鲜的柑液如同口水一般流淌而出。然后,她会像喂婴儿一样,将柑橘的滋味送到我嘴边。
母亲常因为这样责备我,但是阿嬷完成任务时悄悄上翘的嘴角,总是让我不禁地张开嘴巴,享受那短暂的任性与宠爱。她总是沉默,沉默地注视着电视,沉默地浇灌着即将枯萎的花朵,冷清的背影总无形地把我们推得越拉越远。曾经那洋溢着情感的心扉,慢慢合上,犹如一扇古老的门,永远紧闭在我眼前。岁月的风霜在她心灵的庭园里留下了神秘的印记,让那曾经灿烂的花朵沐浴在静默的幽暗之中。只有剥开柑橘的时候,她内心才会出现伤口般地,流露出隐藏在沉默背后的情感涟漪。
新年的感觉随着成长渐渐变淡,但是阿嬷的柑橘却越来越酸,送到口中的时候,爆开的还是那熟悉的酸酸的、别扭般的爱意。
(喜欢的东西依附在怀念的人,时间总是让一切都变了味道,文字形容虽然不够简练,文句稍有拖沓之处,但是抒情的笔调极为真诚,感性的经营颇有用心,前半自带童心的欢愉,后半洋溢成长的酸楚。)
也许因为本地较小的原因,亲戚好友似乎随时能碰到,因此印象中的新年一直都是比较淡的, 就像一种仪式感。但是长大后才了解到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与回忆,却在多年后变得最长久、最珍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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