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楼706
5楼706住着个计算机系的,辅修商科。从前都没有听说过他,我们管这种人叫hall phantom,楼栋间独来独往的黑影,直到去年他开始搞副业卖酒。
南大学生宿舍的条例上是明令禁止的,所以关起门来低调地卖。在telegram跟他定好,钱转过去,找个大家都方便的时间,去那条长长的走廊挨个对房间号。找到了敲门,他叮呤哐啷递出来好大一个环保袋,确认了口味点点头就算完事。
他只卖韩国烧酒。我觉得没有啤酒好喝,但是上头快,可能大家都这么觉得吧。反正自从他开张,着实生意兴隆。他卖的便宜,口味也多。prime和giant卖十多块一瓶,7-11更别提,但他只卖六七块,我最喜欢的西瓜味也常进货。
一来二去也算认识了,又打了几次麻将。他好像家在淡滨尼,周末也不怎么回去,于是后来也常常一起吃宵夜煮泡面。
那天我们两个人宵夜加小酌,一瓶西瓜烧酒配两包出前一丁拉面,我吃清汤,两包辣椒都给他。拉面是我的存货,理所当然烧酒算他的。闲聊时我调侃,我们还在读书,你都挣钱了。他说一瓶大概只赚几毛?啊,我问,几乎是成本价了,麻烦得很,就赚这么点图什么。他说,也不是赚钱,主要是为了省钱。
吃完饭他要去六楼天台抽烟。其实也是不允许的,按行为守则得走五分钟去烧烤坪的一个犄角旮旯,但明显没人管行为守则。我不抽烟,但乐意去吹吹风。
我们宿舍建在高高的山坡上,修建得早,所以没有电梯,每次爬楼都半死。不过相较北山、crespion那些公寓式的,多了些甘榜意趣。靠在天台的墙沿,雨林、教学楼、食堂都在远远的下边,最苍健挺拔的树也比我们低。
他一摇烟盒,听着空空的,倒出来剩下三根,一把抓了揣兜里,说抽完算了。我觉得好笑,说好好的你干什么?就带一根吧,天台站久了我怕冷。
我猜他或许也是期盼着有人这样讲的,我就讲了。他很听劝地只带了一根。那时已经凌晨三点,爬到顶楼从天台往下看,没有车,没有散步的人,没有猫,甚至没有鸟,树丛里熬夜的昆虫微不可闻。我往远望向四面八方的路,路灯被雨树遮挡,透过树影还是能看到细碎的光,亮着整夜。天台的灯几个月前坏掉了,黑暗里他站在离我最远的那边,我侧头看他只看到一个轮廓,手指弹动落下星星点点,和坡下的灯火连成断断续续的线。
(人生最大的满足,即是要喝酒的时候有陪伴,要抽烟的时候有天台,文字大为精进,而且节奏沉潜愈加老练,没有人物情绪碎末的杂迹,也不再自溺于晃眼的描写,简简单单的一段相识,让生活像啤酒泡沫般,平平淡淡的全部靠拢而来。)
他還賣酒嗎?有的話分享一下唄🤣
ReplyDelete哈哈哈,pm吧
Delete不要在這裡從事非法勾當。我的罪名夠多了。
Delete模糊篡改了一些细节,否则实在坐立难安。是那个朋友老师,事情自从上次我们聊过以后变得更槽糕了,我每天都很难过,但是我还是挂记他。好想回到那时候,我想我不该劝他少抽点。
ReplyDelete我的生物钟早就被我搞坏了,大概从中学开始就很少凌晨一点前睡觉。到了高中大概三、四点是常态,上了大学熬了几次通宵,也不是每天,但是你知道人一旦离开家,住进宿舍,有了翘早课的自由,就会自由得一发不可收拾。
ReplyDelete最近写期末报告,一般在十二点开始提笔,写几个小时抽根烟,然两三点看着宿舍活动区人一个一个走掉,看到脸熟的会说个Bye和Rest well之类。直到听到鸟叫声,从一两公里外的麦当劳点配送,一次点两个套餐,半个小时就会到。先吃一个,马上就会感到脑袋、眼皮和胃里一样重,收拾东西回到房间,十分钟冲个澡,另一个套餐下午醒了吃,就是这样。
前天凌晨一点半,交掉最后两个报告,已经晚过2359的Deadline,上交完掏出手机给老师发信息:“实在抱歉打扰您,我现在人在清迈,电脑坏掉了,到处找人借电脑,上载完作业,又想起来泰国和新加坡有一个小时时差(在台北我已经学到了这种借口),晚了这么久,恳请您谅解! ”
实际上我昨天半夜已经从清迈回来,电脑坏掉这种借口也是靠着脸皮厚在扯,但是我的老师是个无比宽容的老师,第二天他回我:“啊,这没事的。” 我决心以后也要当这样的老师。
第二天下午两点起来,比平时还早一些,因为我的学期结束了,要从宿舍搬回家里。用两个大行李箱、搭廉航专用的旅行包、书包、网购泡面的纸箱,脏衣篓,最后垃圾桶都用上了,全部东西胡乱塞进去,六点钟妈妈帮我叫的货车来了,载着我回家。
台北交换带回来的两个大纸箱还没收拾,一并整理。妈妈不喜欢熬夜,因为她身体不好,知道熬夜的危害。所以回到家就要假装早睡,门关上,音乐也停掉,垫着脚走路,慢慢收拾。最后把四处买的唱片陈列到架子上,天也亮了。妈妈早上出门,我一觉睡到三点,起来喝点水,继续睡到傍晚,才做事情。
然而已经没什么事情可以做。这是最糟糕的。去外面溜达吃了晚饭,向Esplanade投了份简历。妈妈已经要睡了,我闲到发慌,凌晨两点决心出门抽烟。
在组屋抽烟是很麻烦的事情。大学前我不抽烟,在宿舍才开始抽。天台、楼梯、任何隐蔽一点的角落都可以抽。虽然违反Hall Rule或者School Rule,但是总比违法要好,所以说学校还是把我们保护的太好。
晚餐完回家的路上就在搜索:Where to smoke in HDB?讲什么的都有,最后乖乖跑去停车场的六楼天台。
怎么说,停车场和宿舍的天台是很不一样的感觉。宿舍的天台是个很私密的地方,在走廊的尽头一扇小小的门,拐进去,摆着一张长椅,从走廊的电线牵进来一盏很微弱的灯。宿舍建在山上,能看到很远的食堂、巴士站、雨树,今年开始修地铁,于是还有钢筋水泥,修一半的空轨,运气好的时候能远远看到去7-11买宵夜的人,运气好的时候也有稀疏的星星和月亮——最多的时候有二十一颗。HDB停车场的天台,说是天台,却是个盆地,想象一下,在四面环绕的组屋里(大概都有十八楼高),夹着一个五楼的停车场,好多盏灯,连一个阴影角落也找不到。抬头往上望,即使是凌晨也有许多窗亮着,我不敢像数星星一样细细看,就怕哪一扇窗边也有个人在看我。因为这样的念头,我不敢松懈地坐着或者没骨头地靠着,规规矩矩地站着抽完,蹲下来灭掉,坐电梯下去丢到一楼的垃圾桶里。垃圾桶旁边有个踩到扁扁的烟头,给我一丝安慰。
走回我家那栋楼下,居然看到有个人坐在长椅上抽烟,好不自在。我深深地看了看他,他察觉到我的目光,我赶快扭头往电梯走。等电梯来的时候,我清楚感觉到了我想要做的事情。
我绕回去找他。是个马来族裔的男生,他被我吓一大跳,拿掉耳机等我开口。
我说,“Sorry to disturb, but do you have extra cigs to spare? I finished my pack.” 我拿出我的烟盒给他看,不敢晃,因为事实上我还有两根。“Can I buy one from you?” 这只是客套,从以往的经验,我知道没人会要收钱的。抽烟就是来来往往,和GDP一样,总是在流通的。果然他露出我熟悉的笑容,我也回以恰到好处的Paiseh,接过。
然后我开始和他取经,在HBD怎么抽,怎么敢在这里抽,不怕kena。又和他指指停车场说刚从那里下来,搞得他忍不住笑。我说我刚从学校宿舍搬回来,不太熟悉。他又开始和我聊他妹妹今年毕业的事情。临了他问我“Do you want one more?”,我说“Nah I'm good”,他先抽完准备走了——终于知道悬在心里今天还没讲的话,我说,“Bye, rest well.”
他走了,我抽完,知道应该可以上楼了。
2025年4月30日 4:02AM
如果三更半夜抽煙都要跑上停車場天台,那麼最好盡早把還未糾纏不清的惡習戒掉。往後只有在發現有人被綁架了,有幽浮從天降落,有貓喵喵招引,才上停車場天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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