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好久好久以前,你下雨不用打伞,我拉拢你到我伞下,你就要像月光一样弹走。小岛远处看不见的海,一步步前进,我们都倾斜在西边等待着。那时你已几月没联络我,雨下着下着又会流回我们自己,你听着我讲这些天的故事,不时搭几个白字,星星也要变灰。我们带着雨声走路,一个在雨外,一个在雨内,夜色是磁铁。我不想让你像滴眼泪,就把伞变成灯罩,笼着你这团光,更高的路灯月亮也在照,你几次含着雨珠说不用谢谢。那种分岔路我们走不出来,面前的路道总有回音,雨下得惊天动地。后来才知道你怕雨,雨路湿海,你直觉有次电闪雷鸣。
(你是雨天,我是坑坑洼洼。)
Saturday, February 24, 2024
子奕:那个爱
嘉欣:那个爱
在好久好久以前,月亮还没化成床前的霜,秋风还没吹落诗人的屋檐,大荒山无稽崖一块顽石,正要托身下凡,这段故事你听我说过好几遍。作为交换,你讲荀彧如何机鉴先识,讲郭嘉如何出谋平辽东。后面有太多情节尚未开始,因此我们尚且不必忧虑毕业那天,只把光阴化为一张张填满的五子棋纸,和一串串蹩脚的对联诗。如果要把这段故事记在青埂峰下,那必然又是有头没尾的一篇。我知道你也想说,前路很长不必挂念。所以我只把画面留在那年冬天,外面刚落了一层湿雪,你的脸印在教室前窗,隔着一层薄薄的雾,笑得不太好看。
(你是过路的一僧一道,我是东鲁孔梅溪。)
睿琦:那个爱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最后一次梦到你,醒来时我明白没有春天的荞麦不会发芽,霉菌在黑夜里安家。高中于我而言是沉默的玻璃瓶,里面盛满咸湿的液体,我曾经以为赤道温暖干燥,未成想雨季变本加厉。我们在走廊上偶遇,你问我是不是要走,我竟然欣喜这次看见的不是你的背影。我说是啊,心里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可明明了结的是自己。终于你成为我来到孤岛的原因。我流了那么多眼泪,怎么敢想到你又突然出现,对我说你太傻,说对不起,在很久很久以后。
(你是教室走廊,我是每天照进来的暖阳。)
予涵:那个爱
在好久好久以前,你从网线的那一端伸出手,握住了我冷冬里冰凉的指尖。只认识三个月,你就买了跨越几个省市的高铁票,我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去车站接你,走过无数个地铁站、爬上高高的天桥、在广场的人海中茫茫然地找一个身影。那三天我们穿梭在车水马龙的闹市,我说我成年之后,妈妈不再给我买发光的氢气球,你转头就买了一个最大的,把气球线塞到我的手心里。在好久好久之后,刚才我又翻开手机记录,对话框已经静默了近四个年头,连早安和晚安都欠奉,所有的聊天标识都死气沉沉。就像那天我拉着你,和妈妈介绍“是我朋友”时,你忽然暗淡下去的眼睛。
(你是气球,我是抓不紧的手。)
湛阳:那个爱
在好久好久以前,我带着化学实验测,领带夹,青苹果的酸,你戴着压下鼻梁的镜框,按下黑白旋律的手。我们都还青涩,在遥远的成年边缘定了格。尴尬又美好的年纪,未来和高数是我们仅有的难题,你为我解了很多遍但我依旧不懂。当时有多少个午后,蝉鸣悠悠,音符沉淀,我与你同在乐谱上游走。我问你最喜欢的作曲家是谁,你说德彪西。我没有问为什么,我们在同个时刻相互沉默不语,可嘴角轻微的弧度,足以透露出我们故事的所有。
(你是费马猜想,我是费马。)
孙萌:那个爱
在好久好久以前,在五千多个潮汐驶过的海岸边际,我专注地梦你。
亲爱的小公主,你是来自天国的锦缎,如此明媚坦荡,欢欣雀跃地热爱着这个世界,在16岁,你把我从垃圾堆里捡了出来,看到那么淋漓鲜血,沉入海底的我,你会心疼吗?会吧,你总是这样。从你眼角漫溢的珍珠海,坠入我的眼眶,是用牛皮纸包装的月亮,那是第一次,我用目光吻上你的脸颊。我将会为此永坠阿鼻,在某天被石刑处死,被捣毁脑额叶遗忘你,然后在学生校服留下再也洗不掉的笔迹,但你不能。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小孩,是春天蔓延的樱桃树,是花通和风的的月色,是风用发亮的叶子编织而成的梦,值得一切一切最好的事物,除了我。我很爱你,但仅限于此,你不一定需要回应我,只要像你爱着这个世界一样,亿万分之一的爱我就好。
我的小公主,但你说,我可以妄想飞鸟集的最后一首 。
(你是泰戈尔,我是一首无题。)
临一:那个爱
在好久好久以前,我就已经决心不再爱你。我搂着你的腰,靠在你宽厚的背上,你毛茸茸热乎乎像只小狗。你笑,啤酒的小小泡沫啪地一声爆开,大河奔涌席卷泥沙般割破我的血管,撕扯掉我所有的血与肉,让我赤裸裸血淋淋站在命运的逼视中。我等待着你一瞬的沉默躲闪,你却赠予我一次胸闷、一地碎玻璃、和一次雨夜里的呼吸。我不停坠落,随后惊醒。我已决心不再爱你,决心休恋逝水早悟兰因,但今天你我的身体相触,那柔软的温度却仍让我的心战栗。
(你是一生铸定的前尘,我是苦海回不了的身。)
泓铭:那个爱
在好久好久以前,你骑在我肩上,抓着我头发。我怕你摔倒,双臂紧拴着你的腿,你想要我带你远走高飞,而我只想放你下来。十六七岁的你,早已高我一截,细小的眼睛藏着许多稚嫩的想象,还不知道长大后做什么,只知道现在想要在一起。游乐场的灯火永不熄灭,家家酒的情侣永不分离。我本以为我们也能一起走下去,可我还没准备打烊,你却说零钱不够续费,不想玩了。
(你是意兴阑珊的玩家,我是意犹未尽的游戏。)
嫚凌:那个爱
在好久好久以前,世界是湛蓝的流光,没有氧气。我没醒,你也迷醉,用长矛刺向命定的结局。于是,特洛伊被卷入海底。你乘着海浪前行,双腿踏上了陆地。我躲进浪花里,不愿用白丸仿制呼吸。阿喀琉斯,我终于明白了。我不是帕特洛克斯。我只是通往大战时,爱琴海里路过的一尾鱼。而你是我渴望已久,却不敢触及的陆地。
(你是希腊神话,我是罗马时期。)
嘉桐:那个爱
在好久好久以前,西北风夹着小雪,你站在我身旁,街边橱窗里的圣诞树从玻璃里映出昏暗泛黄的光。我就着月光抬头却看不清你的脸,只有点点星火燃成灰烬,随着似有似无的雪花一起飘落。你握着我的手,我拿过你嘴里的烟,夜晚的冷风中只剩相同的气味在鼻腔中肆意蔓延。我们走过许多地方,也度过几个春夏秋冬。你去了我最喜欢的城市,我还在没有你的地方读书。你和我看着一个月亮,月亮很亮,化成今天的阳光。在很久很久以后,你的信在我手中不复平整,我的打火机连同最卑劣的心都在你那里。
(你是很猛烈的风,我是很丧气的打火机。)
语缘:那个爱
在好久好久以前,我就已经被你的皮囊吸引,也只是吸引。我仍记得当年在英国时的聚餐,你独独帮我盛饭,奇异的满足感裹挟着蠢蠢欲动的虚荣心将我包裹,那一瞬间的雀跃牵引着我向你不断靠近,我似乎迷恋上了这样的特别待遇。我们的共同爱好不多,可总有那么几个。上学期间的暧昧相处,有肢体接触,也有言语相戈。我知道我是个肤浅的人,一看到你的脸,总是生不了气。然而,时间把你单独给予我的温柔冲淡,我常常停下来重新定义我们的关系。高数课上,你趴在桌上吐出的那一句戏言似的表白却让我发笑,现在想来仍是难过。
(你是英伦情人,我是去殖民地主义。)
欣恩:那个爱
很久很久以前,你手里总有一个魔术方块。那五彩斑斓的混乱,在你的指尖下,奇迹般地融合成有序的美丽。我默默凝视着这神奇的过程,以及你眼中难得闪烁的光芒、不经意间流露的游刃有余。我呆呆地指向你手中的魔方,期望你的教导,而你则以柔和的语调,手把手传授解谜的秘诀,口中温柔重复着“左上右下”的魔咒。魔方最终在我们手中逐渐找到了和谐,然而迟钝的我回忆起,才注意到当时你颤抖着的指尖,和现在魔方颜色的悄然换序。
(你是组装说明,我是宜家家俱。)
婧妍:那个爱
在好久好久以前,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给我的五感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你低头聆听我说话时,能嗅到一股洗衣粉掺杂着男式古龙水香,谈吐之间笔墨不凡。十几岁的年纪,我总认为一见钟情可抵万难,但却意外的学到了败絮其中的道理。我们的家人和朋友经常说我们俩长得很像。我想或许我喜欢上的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镜子里的另一个我。可无论我在镜子前如何手舞足蹈,镜子中的你却如此麻木。我砸碎了镜子,并在这之后的三年都没有换镜子的欲望。
(你是转不动的洗衣机,我是洗不净的毛巾。)
丁塽:那个爱
在好久好久以前,我苦寻心中的那个人,一团雾气,遇到你,便成了你的模样。如今想通了。可不是嘴上说着翻篇,心里却折个角。我想,喜欢一个人,总得抛开基因编码的占有欲,认真的抛开性缘和一个人。五年未见,兀自漂浮在那里,在你我之间量子纠缠。在这个倒放的春天,由精神的死亡转化为物质,方能接触这样的局面,坍缩成自己。心湖盛满不知向谁倾,打水漂,波纹在湖面激荡,倒影湖底交错的暗影,三秒后又是一片寂静。丢光了石头。
(你是后段的量子力学,我是前期的爱因斯坦。)
耀中:那个爱
在好久好久以前,我的祖先大概因为深深爱上一个和你很像的人,并把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刻入了基因里。这基因逃过了世代的变异和筛选,依旧遗传给了你我。让我们有了一种前世见过的错觉。以上是我困意席卷的时候对你说的傻b话。你是学生物的,笑我没有科学常识。而多年以后我在你写的日记里,看到了那天......你像文科生一样爆发了惊喜和爱意操纵的,难以遏制的惊人文笔。
(你是生物学家,我是活体标本。)
思琪:那个爱
在好久好久以前,你捧着一颗真心来到我身边,牵着我看过云和山,走过晚霞和海滩。或许是日落余晖会让所有东西都看上去很珍贵,让我误以为这次真的就是你。直到有一天突然发现戴上耳机是写满背叛的歌,摘下耳机却是你的誓言,我困在你用糖衣炮弹做的蜜罐里,挣扎了很久,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你。用一次次的原谅撕开你一层层的伪装,终于认清你只是个烂人。最后剩下我一个人在原地感叹若只如初见,身旁你说的每一句对不起早已叠得很高。
(你是过量的碳水化合物,我是营养师。)
梓义:那个爱
在好久好久以前,你是一只小小的虫在林畔,而我附着在你身上看似摆烂,实则为你遮风挡雨在你常落的河岸,无声而又平淡。我们没有过多交谈,我的新鲜也逐渐腐烂。我本以为你是一座巍峨高山,登顶还需长路漫漫。你却把我看作干涸的潭,直至感到我是负担,不顾我的阻拦,挣脱在那灯火阑珊。我试图力挽狂澜,你却用酶令我胆寒。只留我独自与夜相伴,被风吹散,撒落在林畔,河岸和梦土那片娇媚的花瓣。
(你是艳词先行,我是韵脚押后。)
牧轩:那个爱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和你还没有在一起。
不知不觉认识你快六年了,可能世界上没有比你更熟悉我的人了,但是我依然对你感到陌生。曾经在台北的士林夜市你问过我“为什么会喜欢你?”,我带着疑问,直到看到象山的夜景才找到我的答案:“我只会喜欢某一段内的你,就像只有晚上那片几十英尺平地才会被叫做夜景台。”你很喜欢哲学,这种解释方式有点像海德格尔的dasein,但是却有所不同,毕竟“此在的存在是随着它的存在并且对着它所存在的意义所展开的”,而你却在某些程度上不同。
后来你我去了不同的国家,尽管天各一方但仍还选择在一起,对那没有未来的关系抱有期望,直到我再次从别人口中得到你的消息。
我只喜欢那一夜的你,在崎顶的区间车站,你抱着我的头让我喊你妈妈。
(你是隔夜的星星,我是当下仰头的孩子。)
泽信:那个爱
在好久好久以前,我像黑夜中飞奔而去。太快了,一切结束的都太快了,我以为很快能再次相见,所以没有好好道别。离别那天我留下一句不满的话转身将离去,你说着“已经疲倦了”,斩断了我回头的退路。可这何尝不是我想说的呢,无论多少次,为你准备的话,一句都不能传达给你。离开倒数之前,我就感受到分分秒秒的逼近。在你离开之后,心存的幻想和期待,也日日夜夜折磨着我。以至于,许可你到我的梦中来告诉我你也没有忘记我,你也很想我。天亮了,梦也醒了,但我还是选择闭上双眼,让灵魂陷入黑暗。
(你是留名的饮者,我是复醒的长醉。)
诚翔:那个爱
在好久好久以前,你和我在班中相遇,当时的我们还只是陌生的同学。你的美貌让我意乱情迷,你的言行让我不知所措。在众多的同学里,唯独你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对你产生的好感毫无道理。每当有接近你的机会,我都战战兢兢,想要靠近你却害怕靠近你。你是我人生渴望的奢侈品,你是我生命中遇到的鲜花。你对我爱答不理,我却对你情不自禁。曾经的尝试是我最大的勇气,现在的不打扰是我对你的温柔。希望这份情感是我对你美好的幻想,而不是我们的负担。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她到底在哪里,可有地址电话!
(你是午后闲情唱的歌,我是拜师学艺的老昂哥。)
蒋坛:那个爱
在好久好久以前,你是飘在风中的诸多云彩中的一朵,从高处悄然降临,我用全部的目光仰望,迎接人生的一场暴雨。暴雨中我张开双臂,你的爱如雨点呼啸而至,淋湿我干枯的上衣,撬开我的嘴唇,冲向我悸动的心。狂风吹起你沾满水珠的发丝,怀中的你如此真切,欢腾雀跃如夺眶而出的泪水,回荡在灰暗的电闪雷鸣的夏天里。从此我的世界多有雨季,却再没有下过一滴雨。雨季我仍然抬头看天上的云,哪一朵都不像你。
(你是急剧的气候危机,我是无惧的环保分子。)
子轩:那个爱
在好久好久以前,我总是喜欢一个人来到学校教学楼的天台,并不是因为这里风景有多好,只是因为这里没有人。我常常翘掉下午的自习课,在天台席地而坐,看小说直到放学。然而有一天,原本只属于我的秘密基地遭到了入侵,你身着一袭白衣,戴着一条亮银的十字架项链,缓缓走向栏杆,用你那双澄澈的眼睛望着同样澄澈的碧空。我尝试和你搭话,我们从今天食堂的晚饭聊到世界的意义这种哲学问题,我意外发现我们的爱好竟高度重合。从此天台成了我们两个人的舞台,我们一起朝着天空的彼方望去,看着如血的残阳,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停下来,让这美好的瞬间成为永恒。
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人生的列车总会驶向下一站,中学毕业后,我与你也早已没了联系,我甚至已经记不清你的样子和你常穿的衣服,但你那澄澈的双眸还深深地印刻在我脑海里。此时,你也和我一样,在看着世界的尽头吧,你所看到的世界尽头的天空,我能否同你一起看呢?虽然不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却在同一片天空之下看着,我多想看到你的世界啊,所以我才能够喜欢上你,这样的想着你。
后来我回到年少时住的地方,整理衣柜时发现了一件我从来都没穿过的白衬衫整齐的叠放在那里,我打开衬衫,里面是一个银色的十字架项链。
(你是漫画式的开头,我是小说般的结局。)
郑瑶:那个爱
在好久好久以前,三个教室的距离也许对我们来说很远,直到毕业的前一年,我们才在学校管乐团相识。其实刚认识时,我对你并没有多少好感,不好好练习还喜欢搞小动作的幼稚男生很难讨人喜欢吧?其实至今我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上了中学还会扯女同学头发,但是现在回忆起来还挺纯爱的……之后因为老师的安排,每次都要和你一起练习,相处久了发现你还有点可爱,虽然当时不太开窍,但我不遗憾,就让这心意和我很久很久没碰过的长笛一起尘封吧!
(你是电子吉他,我是华乐团。)
继坚:那个爱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就像昙花一样绽放在我的生命里,给我的人生带来了短暂的少有的特别的感觉。我跟你一起经历了“封城”,但我们都会默契的在不违反法律的情况下,义无反顾的奔向对方。对彼此的喜欢掩盖不住。跟你的相处过程,就像昙花绽放的那瞬间一样美好,我暗自憧憬和计划着跟你的未来。当我打算跟你换一种关系的时候,现实却像新加坡的天气变化无常,我和你的故事也随着再次闭合的昙花画上了句号。虽然只是昙花一现,但这过程感情是真的,开心也是真的。
(你是一米,我是病毒。)
Tuesday, February 20, 2024
歆彤:一见钟情
在麦当劳看见了谁
阿彤在黑色屏幕跳出号码047时见到了阿玉。远处落日的余光穿过落地窗,将阿玉的白色连衣裙染成浓烈的橘黄色,然后被冷气吹得散落满地。
阿彤想起自己以前也有这样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没有任何花边,摸起来是棉麻的质地,剪裁不是很好所以穿上显得有些肥大,但阿彤曾经也喜欢这种轻盈的感觉。阿玉身上的那条显然经过了仔细的熨烫,服帖又飘逸,裙尾一层层倾斜而下,像一块被咬了一口露出洁白的麦香鱼。
阿玉的头发不是很长,发尾轻轻搭在肩膀上,随着抬头检查号码在锁骨滑动。阿彤把左侧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转头移开了视线。看着脚尖下无限延伸的灰色,阿彤恍惚间感觉自己还在念高中,周末写完作业穿上新买的裙子就去西海岸踩沙子荡秋千,然后在黄昏去买麦当劳,好像自己橘色的裙摆能被未来的谁看进眼里。
阿玉在黑色屏幕跳出号码049时见到了阿彤。红瓦屋檐严丝合缝的阴影印在阿彤的侧脸上,伴着耳边的碎发勾勒出一个削瘦的轮廓。
从侧脸偏移一点视线能看到阿彤带了一颗银色的耳钉,在耳骨偏上的位置,因为盘了头发所以格外显眼,是暗色可乐中咕嘟往外冒的一颗气泡。阿玉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垂,是没有任何坎坷的平坦柔软,就像自己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一样平淡又顺遂。
阿彤的头微微侧倾,几乎就要转眼看向阿玉,阿玉慌不择路扭头面对屏幕,但那束游移的目光最终也没有亲吻她的脸颊。阿玉忽然也想要打一个这样的耳洞,有一点小朋克,看上去很有个性。如果明年毕业顺利考进了大学,那就要鼓起勇气刺穿耳朵的软骨,镶上一颗轻松的气泡。像这样戴了耳钉的阿玉大学应该会翘课去打游戏,然后在傍晚回家前去买麦当劳,好像自己闪烁的侧脸能被过去的谁看进眼里。
(两半两道目线,两女两方和鸣,人间等待爱情的挂号,一个转身一个回头或许皆是冥冥注定,文字的透明感更有清澈的纹理,叙述的对称性也有极致的风韵,一间快餐店缓慢上演了过去与未来,一刹那彼此看见,仿佛就是一生一世的挂念。)
思源:一见钟情
单膝
阿圆在万米高空中遇到了单膝下跪的阿涵。
疫情封控结束后的行程愈发忙碌,时间刚过六月初,阿圆即将搭乘今年的第十趟航班。此前的行程总因满当当的课表和公司会议定在零点,昏沉的脑袋和疲乏的身子不听使唤,阿圆往往一登机便将自己放平,通知空乘不要打扰自己休息后从头睡到尾。赶上学校假期和公司淡季,今天是下午两点的航班,阿圆出门前好好打扮了一番,精心化的妆搭配了同色系的穿着和手袋,终于不再是睡眼松惺素面朝天的邋遢模样。
航程过半,横卧着刷娱乐帖子的阿圆被轻柔的男声唤过了神,原是起飞前选好的餐食已在饭点准备完毕。阿圆侧过身,瞥见满满一盘小食主菜和甜点盛在淡金色的托盘里,被一双淡小麦色,略布青筋而看起来强有力的前臂稳稳托举着。视线下挪,紧绷的西裤一高一低,正以单膝下跪的姿势等候指令。阿圆愣神间点了点头,托盘里的晚餐被平稳地转移到右臂弯,戴着黑金腕表的左手探近,越过她的身侧压下凸起的按钮调整座椅。42毫米深潜系列蚝式链玫瑰金间钻款,很有品味,阿圆想起自己的wishlist里躺着一模一样的女款,公司收益不佳,她尚未舍得向Sales表达订购意向。
轻微的震动声传来,座椅开始缓慢升起,阿圆放下手机将侧卧的身子摆正,后腰轻碰上那支下倾的手臂,又蹭过。她有10秒钟的时间光明正大凝视面前半跪的身影,利落的深黑眉尾,浅带攻击性的眼神和紧抿的唇,一张极具侵略性的脸。阿圆的心前所未有地狂跳,上一次加速还是查询自己的高考成绩。舱室过于安静,身侧人抬起头并对视,阿圆开始感到惶恐,有些想法一旦裸露,被发现是很丢脸的事。
“请问您的咖啡需要加糖吗?”压低声音的提问打破踌躇和慌乱,获得指令答案后的双手开始忙碌。 餐巾展开平铺,五道式一一摆在小桌上,夹着方糖镊子的大手开始来回晃动,三块透明的立方晶块化进褐色的液体。阿圆接过擦手的湿巾又递回,两个指尖的触碰令她无法镇定,为昨天临时起意刚做好的满钻美甲感到窃喜。心猿意马下有些食不知味,堪堪几叉子后,阿圆按向了呼叫服务的按钮。
片刻等待过去,还是那个高高的身影蹲下,单膝着地开始收掇。阿圆不再紧盯,收回视线后拿起手机佯装发信息,余光轻瞥直到身影缓步离去。小餐桌恢复整洁,右下的角落躺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是一串数字和一个大名。“涵”字写得飞扬跋扈,三点水偏旁占据视线, 显得顶天立地。阿圆刚打开微信准备搜索,转念间放下手机,开始轻轻揉捻字条。那是一小块油性纸张和水溶中性笔留下的痕迹,黑色字印并未如预想中变的模糊,清晰地留在原地,也将上头到心悸的大脑扯回理性。
降落时,阿圆将字条撕成更小的碎片,离舱时留在了原地。她生平第一次瞥见异性向自己单膝下跪服务的光景,依然觉得有趣。
(故事之妙尽在不言,欲望之纵仅在高空,晴天乱流暗潮汹涌,叙述的密度和手笔的气压极为惊人,几个局部特写就几种神魂颠倒,奔放的环境细节加上矜持的人物情绪,像是一场现代情欲的放任飞行,以及不留痕迹的安稳降落。)
泓宇:一见钟情
马尾
小王在哒哒的马蹄声中看到了骑在红马上的女孩。
作为入行三年的程序猿,小王已没有了开始工作时的激情。当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在辽阔的草原与蓝天白云间,享受着阳光的轻抚,他微微感受到身体的温度。只是苍蝇太多,不停转动,马儿只能甩着马尾将这些烦人精赶走。小王坐直了身子,笨拙地在马背上起伏着身躯,隐约间感到了淡淡的疼痛。身边的同伴说了一句,师傅可不可以快点?“啪!”随着驯马师一记响亮的马鞭抽在马屁股上,同时攥着小王和同伴的马缰,他们胯下的马儿小跑起来。
“哒哒哒”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小王好似又坐回了电脑前,敲打着键盘。想起几天前,在老板的催促下,小组一连奋斗了几个夜晚,电脑屏幕里的代码通过的那一刻,老板攥着他的手,在同事的面前表扬着他,给他们整个小组5天的假期。许是程序中的bug并没有被清理,而是转移到他的身上,他僵硬着笑脸,被老板牵引着,接受着没有温度的掌声。
马蹄声终于传到了近处,小王抬起头,看到一位穿着休闲服饰的少女,骑着一匹小红马奔驰而来。长长的秀发扎成一个马尾,随着身后的马尾晃动。可能内蒙古的风沙太大,阳光太烈,少女的脸颊没有南方女生的细腻光泽,却在小麦色的肌肤中透露出一种干练和果敢。女孩轻松地攥着缰绳,马鞭随意插在腰间,好似在追赶时间,又好似在与马儿嬉戏,姣好的身姿在马背上自然摇曳。
没有时间暂停,或慢镜头的神情凝望,也没有马儿受惊,上演英雄救美的小说片段。只是不经意间,少女从小王的身边轻轻略过,那马尾掀起了一阵热浪流淌在他的脸颊。他转过头,目光跟随着马背上的少女上下起伏,直到马鞭声再度响起。
(谁是归人谁是过客,爱情一见化为烟尘,虽然仅仅只是片段,但是故事情节的维度,颇有草原辽阔的气度,灵动活脱的叙述,让打工仔解放亦如脱缰,身心灵的荼毒一受治愈,消逝的马尾女孩即是遗憾的bug,何尝不也是人生的feature。)
胤铭:一见钟情
一站情
她在拥挤不堪的地铁里闻到了他。
早高峰的地铁像只怪兽,车门一打开,便将车门外熙熙攘攘的人潮全部吞噬进肚。他被人流推到她的身旁,广播发出急促的警示声,地铁车门便不带一丝犹豫大力合上。
她和他几乎紧贴着身体,地铁逐渐加速,他们站在晃动的地面上,依靠彼此寻找重心。她觉得有些晕眩,不知是因为车厢颠簸得太厉害,还是因为有一股浓烈的古龙香味袭进了她的鼻腔。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个味道,像是发自檀木深处的木香,又像是沉稳醇厚的大提琴音,他的气味仿佛透过多个感官传入她的身体。
晕眩感越来越强烈,她低下头。然后她想,这个味道与他锃亮的黑色皮鞋真般配。地铁里的人都低着头面无表情,所以她允许自己的目光慢慢移动,随着他修长的灰色裤管往上爬,最后驻留在他的皮带上,观察它是如何紧束他的腰肢,然后她的脸颊开始发热。
他的白色衬衫熨得平整,同样笔挺的西装裤不时擦过她的小腿,总会促使一股电流直直蹿上她的脊背。他看不见她脑海中的画面,她便让自己放肆遐想,想象他熨烫衬衫的模样,微微弓起的背、有力的臂膀。她甚至可以看见他对着镜子,系上衬衫一颗颗的纽扣,再拿起洗手台上的黑色瓶子,对准脖子,释放瓶内蛊惑人心的香气。
他的身子动了动,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她慌乱地移开视线,转向身前的车门,目光却又冷不防地撞上了他映在车窗上的倒影。
他很高,她的视线便只截止在他的肩膀处。她无法说服自己继续往上看,古龙水的檀木香为他形成一个朦胧的轮廓,她害怕只要被她的视线触碰,他的模样就会烟消云散。
直到车厢又开始晃动,飞驰的地铁终于慢下来,逼近停止,她才终于向内心灼人的欲望屈服。但她来不及捕捉地铁车门打开前的那个瞬间,她即将看到的那张脸被生生割成两半,他的身影连同他的气味迅速在人流中失踪,她只能怔怔地看着重新合上的地铁车门前,被困在玻璃窗内的,穿着蓝色校服的倒影。
(颠簸的地铁车厢,摇晃的人间弥留,像是一幕情窦初开春心荡漾,却动用了身体里每一道神经末梢,眼角带有肉欲的轮廓,内心满布想象的波涛,前景后景的齐齐流动,充满视觉的张力,文字如能再紧绷压缩,故事当可更血脉喷张。)
楚喜:一见钟情
敲门
心怡在黄油灯光下的宿舍走廊,见到了身着SMM靛蓝色制服的他。他一边推着机器,一边扛着梯子,丁零当啷地向她走来。心怡的嘴微张,紧握记录板的手臂被扣住的圆珠笔啄了一下,她轻轻吸了口气,又把嘴巴并拢了。
他走到心怡面前:“开始?”
心怡立刻将手背拱成弧形,用凸起的关节合力碰撞宿舍门,将声音悬在不大不小的音量:“宿舍空调服务。”
心怡的工作不复杂,敲门,向学生说明情况,然后他进入房间检查空调,她站在门外做记录。一分钟内便可完成。因此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等待。
站在门外,心怡感觉自己是摄影师,而门框里就是画面。宿舍的灯光黄扑扑的,很恬淡,所以照片不会过曝。虽然看不见他是如何工作的,但是能完全地捕捉到他的面部轮廓。浓密飞扬的眉,外扩的颧骨,高挺得显出几分硬朗的鼻子,以及温厚的嘴唇。心怡在他脸上,能看见赤道的阳光。不仅是黧黑的肤色的缘故,还有他润泽的眼睛。工装裤格外适合他,是那种微微宽松的垂感,显得很修长。
心怡看着他扛梯子,突然开始猜测他的身高,一米七四或一米七六,她拿不准,只能用眼睛来回测量莫须有的精确。
当她第三次准备敲门时,被他抢先拦住了。“手很痛,用这个。”他递出螺丝刀,又迅速收回,拧下尖尖的金属杆后,将手柄递给了她。
其实心怡已经监督过粉刷、换灯泡和修水管,手已经能适应这个强度。不过她还是将手柄接了过去。随即,“咚咚”的敲门声像一朵海浪,荡漾在整座大楼。心怡不禁被这巨大的声音愣了下,似乎身体里的微小电流也变成小蜘蛛,从她的皮肤的毛孔里一个个轻盈地钻出来。明明她并未出声,却立刻捂上了嘴巴。转头望向他时,发现他笑起来有一个不对称的酒窝。
心怡每次敲门,都仿佛在放纵整座楼和她一起摇摇晃晃。尽管心怡用手柄熟练地敲门,可惜空调服务也还是没有完成,明天她已经被安排了其他工作,没法再陪同检查。离开时,他拖着机器和梯子,她的手臂里也承着稀稀拉拉的物件。
回到家,她才突然意识到他的手柄也被她一同带走了。不知道明天他敲门时,手会不会很疼呢。
(合作无间的小伙伴,体贴入微的小情感,故事枝节和人物底细稍多,叙述碍于篇幅因此显得有点捉襟,不过人物之间的举手投足极为细腻,情境该有的深度一概不缺,只是修空调不如修电灯,至少让摄影师的取角,加强一种光暗的衬托。)
桐希:一见钟情
信见
他在一封封信里见到了她。
那天,他打开了许久未开的信箱,信多到差点溢出箱口,其大多是中介广告。他叹了口气并不打算细看,一个不同于杂乱广告纸的牛皮信封露了个角。拆开,一张微微泛黄的明信片掉了出来,上面是用水彩勾勒出的巴黎,略微凌乱的线条配上莫兰迪色系,背面只写了寥寥几行字。
“这里的天很蓝,晚霞很美,我坐了一个下午,却无法被美景打动。我遗憾我没鼓起勇气说声你好,也遗憾青春已经散场。——— 阿云”
他不知道阿云是谁,也没有在意,大概是寄错了。从那以后,几乎每几周都会收到这样的信,来自世界的不同角落。他不喜社交,常常宅在家中,身上永远笼罩着层冷霜。对于这莫名其妙的信,他是好奇的,又或许是孤独惯了,信也渐成了生活中的一丝乐趣,查信箱的频率也越发频繁。
他把明信片放在仰起的脸上,似乎闻到了这些明信片走过的路,海水的咸味,土壤的潮湿,干净清新。他有时会好奇这个阿云是个什么样的人,离过婚想起初恋的女人?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他推翻了所有幻想,这大概只是个记错了地址的粗心女孩。他有想过写封回信来提醒这位粗心女孩,但他自私的推翻了这一想法,他沉醉于阅读这些处处透露着的隐忍,甚至爱而不敢的字句。
那天他和朋友聚完已经快十一点了,拖着疲惫的身体赶上了末班车。车上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车厢里只有发动机轰轰的声音,和他耳机里正在播放着的周杰伦的晴天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这时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上了车,她看到他时眼里一闪惊讶,她微微低头,坐在了他旁边。他觉得奇怪,明明空着这么多位置,却偏坐这里,难道是座位有什么执念吗?
他发现女孩的mp3里同样放着晴天,他闻到她身上有着洗衣粉的香味,干净清新,那莫名熟悉的味道让他感到安心舒适,很少有人能让他有这样的感觉,刹那间他想到了那些信。他很想和她搭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想从晴天这首歌开始聊起。
许是他的目光有些强烈,她抬眸,说道:“学长好久不见,我叫阿云。”
(爱情总有归去来兮的一天,将情节要求倒转设计,叙述章法即是一大创意,故事带点神秘悬疑,浪漫而未过度耽溺,甜美却又甘之如怡,如能适当裁掉略为矫情的用词,以及听张杰伦这类俗气,整体必然更加清丽。)
若寒:一见钟情
雨夜
小婉在深夜的红绿灯旁遇到了好心的她。
三月中旬的某个午夜,正淅淅沥沥下着雨,雨点不大却缠绵不断。烂醉如泥的小婉正瘫在红绿灯杆子上,嘴里呢喃着,数着对面红灯的秒数。豆大的雨滴顺着杆子坠落,淌进她后颈的衣领中、落在她额前的刘海上。被淋湿的刘海贴在额间有些粘腻,她用手扒了扒,雨也顺着眉弓渗进眼里,给视线蒙上了一层雾气。
对街的酒楼招牌上,闪烁着团团毛绒的光晕,她抬起衣袖,正欲驱逐这唐突的水珠,一道阴影忽地遮住了那些模糊的色彩,滴在额间的雨也随之停了。她抬头望去,一个高瘦的身影伫立在身前,正举着伞问她:“要过去吗?”
小婉眨了眨眼,视线终于清晰了。那是一个戴着口罩的女生,褐色的眼眸里平静无波,留着长度恰好的披肩发。大概是没穿内衣,背有点驼,黑色T桖套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宽松。
耳旁,绿灯的提示声如闹铃般突兀地响起,小婉惺忪的酒意淡了不少,她匆忙挪开视线,回应道:“对,谢谢。”
一步,两步,小婉紧张地跟随着身旁女生的步伐。伞内空间狭小,女生有些湿润的发尾轻戳着小婉的耳垂,鼻尖递来刚沐浴后、浅浅的茶树香波味。反观自己,白衬衫已早早湿透,身上更是被白酒腌入味,小婉不自在地朝旁边侧了侧。好心的女生却又细微地将雨伞朝她倾斜,使得两人间的距离更加窘迫。心湖泛起阵阵涟漪,心跳和呼吸交织着,如擂鼓作响,盖过了路边车辆的鸣笛。这段不远的路程却如这噼啪的细雨一般悠长缠绵。
她们最终驻足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小婉站在干躁的台阶上,女生仍在雨中。屋檐下,二人身下的影子模糊地交缠着。
女生在扔下一句晚安后,转身走了。小婉愣愣地伫在原地,望着女生朝夜里走去。发间的雨滴摇曳着,顺着后颈滑进了衬衫里,胸口处却意外地有些瘙痒。
(心动比起雨下,往往更会淋湿自己,一段温情送伞慢行过街的画面,雨霖铃般的跟着脚步像是走了天长地久,寂寥的长镜头穿插湿润的特写,写意的朦胧带出了写实的悸动,好心或许不必强调,居心叵测方有遐想的暧昧。)
易達:一见钟情
踰・戀
少年在咖啡店不經意地觸碰到了男人。
「先生,您的咖啡好了」少年露出專業的職業假笑,他卻不曉得偽裝的笑容中多了份紅潤。
在這個盛夏時節,與外頭喧囂人煙不同,慵懶的咖啡香搭配著Sufjan Stevens 的 《Mystery of Love》格外悠閒。或許是因為人們只顧著自己忙碌的人生,無人顧及隱藏在路口轉角的慢活。要不是男人因一秒之差錯過店外要等三分鐘的行人號誌,也許他也不會進到這裡。
拿到咖啡的男人看了眼門外的交通號誌,還剩150秒。呆愣的紅色小人如同面前面紅耳赤的少年。男人慢悠悠啜了一口Ristretto,強烈的咖啡因直衝腦門,這種咖啡要比其他咖啡來的濃烈,如同香水裡的香精——過分芬芳卻又欲罷不能。過分濃烈的香氣隨著空氣,侵略性的灌入身旁少年體內。
少年拿起身旁的焦糖瑪奇朵啜了一口。溫熱的蒸奶搭配香草味糖漿,讓他得以脫離過於成熟的誘惑。男人看著少年嘴上殘留的奶泡,伸手將其抹去。炎熱的夏季,男人將襯衫袖口挽起,精壯手臂配上海藍色手錶,讓少年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男人張開殘留咖啡餘韻的嘴,一隻怪物循著香味從慾望深處探出,它用最色情的方式將手中懵懂的奶泡吃乾抹淨。
男人用吸吮乾淨的手指撫摸少年,月牙般的桃花眼詭譎地在少年耳旁輕聲說到「雖同樣是濃縮咖啡,但Ristretto容易上癮,一旦嚐過,其他咖啡都顯得無味」。隨後男人隨著行走的綠色小人走出咖啡店,獨留紅色小人在原地。
隔天同個時間,少年手邊放著一杯Ristretto。看著門外149秒的紅色號誌,少年啜了一口。過度萃取的咖啡即使多了一秒,誘人的香調也變得空虛乾澀。但即便如此,少年依舊對那味道上了癮。
(只要願意杳然深陷,咖啡比酒更加扑朔迷离,情場老手調製咖啡館菜鳥,熟男的風流倜儻有餘,泡沫般的來去也飽含萬種風情,但是嫩男的手足失措則略為無力,如今說故事講求人物的動能和主體性,止於吸允而不做撫摸,不說三道四,或許更有魅惑之力。)
悦如:一见钟情
太阳
阿洛在家乡和城市的中间点遇到了阿云。
老板为了节省,在开店前的打扫期间禁止开空调。阿洛第一个到店,放下东西就开始干活。她的出租屋没有空调,狭小闷热,空间和自己的口袋一样捉襟见肘。每晚睡觉都会出一身汗。早上刚洗的头发,还没干,发梢的水又变成了汗。
机械地擦拭着桌子,这里的引力很大,拽住她越沉越深。
门铃突然响了,还没到营业时间。就见半个身影探进门,是个男的。穿着发白的T恤,和他黝黑的皮肤是鲜明的对比。阿洛以为是客人,刚想提醒,对方先开口了:我来试工。
熟悉的口音让阿洛想到老板前两天交代了有新人要来,和自己是老乡。
男人叫阿云,干活手脚利索,一点就通。阿云的村离自己那不远。常年务工的体格让他搬起桌椅来毫不吃力。他的颧骨很高,骨象和阿洛差不多,旁人一眼便可以辨出他们来自外地。他们在打扫间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有关家乡的话题。阿云说起自己在初夏早上跑到山头,去摘果打鸟。正午和朋友去水库游泳,傍晚赶在日落前剥苞米,阿洛听着,仿佛感觉自己的手也因苞米皮上的小刺而瘙痒。面前阿云的臂膀,也变成了永远不会变少的苞米山。
阿云的话语好似鸡毛掸,轻轻擦过,蒙在阿洛记忆上的尘就净了。阿洛透过他的瞳孔,看到了以前的自己。鲜活的生命力拉着她向上升,离开这个地方,飞回了家里的田。她常在天快亮时醒来,站在门口看最后的月亮。月光马上就要被取代,和远处的炊烟融在一起。阿洛有时会对背后母亲的催促充耳不闻,等到晓光翻过地平线,照到脸上后再回屋。
阿洛感觉自己的双颊在发热,太阳要升起了。
(既然本是同乡生,相爱也就不太急,男女情思土地情怀,故事构想在肤浅的表层,灌溉了人性的厚底,虽然翩翩遥想稍嫌诗情画意,「太阳」的象征略俗,但是「中间点」作为一种情感的拉扯和平衡,大有巧意。)
语缘:一见钟情
泡泡馄饨
小丽在输液室见到了一个端着泡泡馄饨的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T恤衫,水洗过后微微掉色的牛仔裤包裹着他修长笔直的双腿,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浓烈的鲜香闯入她的鼻腔,霸道的驱散了盘踞在她脑海中的消毒水味,小丽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就在她晃神的功夫,男人已落座于她身边。
抵不住香气的诱惑,小丽歪头打量着身边的男人。男人看着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馄饨的雾气模糊了男人锋利的侧脸,无端多出了些许温柔。修剪的圆润齐整的指甲泛着淡粉色的光泽,像极了馄饨里透出的肉馅。小丽的目光一路追逐着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拿起一次性勺子,送到唇边轻轻吹凉,递往一个女人嘴边。那个女人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一头齐耳短发,一双圆圆的鹿眼许是因为生病,失了几分神采。她一个接着一个吞咽着嘴边的馄饨,看着极其粗鲁,而男人却不厌其烦的帮她擦拭掉嘴角溢出的汤渍。小丽定定的望着眼前的男女剪影织就的温馨画面,像极了近来梦中的模样。只不过这个故事的女主人公却是那么碍眼。
大概是小丽的目光太过灼烈,男人回头看到了支着头的小丽,他微微一笑,两个酒窝里好似各酿着一个圆圆的泡泡馄饨。小丽不禁一愣,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头拨弄着自己长长的卷发,回味着男人唇边的笑意。
小丽原是不屑于吃这些路边小摊贩卖的食物的,但左边输液的手臂冰凉又麻木,现下倒是渴望起一碗滚烫的馄饨了。小丽趁女人熟睡之际,用长长的指甲戳了戳男人的肩膀,在男人回头时恰到好处的牵起一抹笑,苍白的唇色掩不住小丽艳丽的眉眼,反而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十分钟后,小丽如愿以偿的吃上了泡泡馄饨,她满意的打开了通讯录,只见一个叫做一见钟情的列表里,又多了一个名为泡泡馄饨的联系人。
(病榻情,馄饨恋,故事泡泡般似乎有点异想天开,人物却又塑造得如此纯粹动人,手段卑劣但心机澄明,玩弄于指甲和股掌之间,细节动作连缀彼此挑逗的戏码,结尾略过了一道叙述片刻,引人疑窦又发人揣想。)
薇淼:一见钟情
回见
阿琪在春秋航空上遇见了他。
明明昨日还朔风凛冽,眼下登完机,她鼻尖沁出层细汗来,松松垮垮罩着件外套,贴身穿着件短袖,仍觉得有些燥热。
春秋航空素来有“空中绿皮火车”之称,那一排排拥挤的绿色座椅搭配上近乎垂直还无法下调的椅背,让她蹙了蹙眉。幸亏登机前她花了大价钱买了安全通道旁的座位,相较于别的位置还算宽敞。
“女士,这儿属于安全通道,座位下不得放背包。”一道温润的声音打断了她适才的雀跃,阿琪捏了捏眉心,不情愿地提起双肩包,
“那麻烦您帮我放在行李架上。”
头顶的行李架已经满了,修长干净的指骨落在背包带上,轻轻一挑便拎起了背包,空少将它放在了对面的行李架上。
“您看放这儿可以么?”
那指节白皙得让阿琪错开身瞥了一眼空少,只一眼便愣住了。
杏眼,剑眉,丰唇。
二八侧背头夹着几缕上扬的碎发,宽肩窄腰将身上的制服驾驭得极为出色,让阿琪想到先前在商务会所的那些侍者。偏生他的鼻骨生得高挺,抹去了凡俗的媚意迎合,撑起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可,可以,多谢。” 她从诧异中回过神来,避开他灼灼的目光,心头微微发烫。
春秋航空是不提供餐食的,需要花钱买饭。阿琪在航空楼吃了一顿牛排,不算太饿。不过机舱中的乘客似乎胃口不错,盒饭卖的很好,她望着他高大的身影从她面前一次次闪过。
她心下一动,喊住他,
“现在可以订餐么?”
自然是可以的,摆在她面前的是两种口味的餐食,番茄牛肉饭和秘制卤肉饭。
“你觉得什么味道好吃?”
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抬眸掠了一眼阿琪,胸前的工作铭牌被阅读灯反光,闪了她一下;她看清了牌上他的名字——苏禹维。
她心中一哂,这名字倒也衬他。
“我觉得卤肉比牛肉好吃。”
“成,那就吃卤肉饭。”
15分钟后,加热好的盒饭由苏禹维递到她手中。她接过盒饭,指节与他的掌心相抵 。苏禹维身量高,掌心也极为宽大,暖融融的温度不知是盒饭的温度,还是来自他的掌心。
餐毕,飞机也很快就落地。
“再见,欢迎您下次继续乘坐春秋航空。”
空乘人员站了一排,与每位乘客告别。
春秋航空的硬件实在不尽如人意,要不是这次没有别的班次,阿琪原本是想再也不坐这班航空,眼下,她在他跟前顿了脚步。
“好,回见。”
(低价航班高空惊喜,飞行降落留待后续,有条不紊的叙述带动,清晰分明的细节营造,稳当完备的情节推演,故事平淡但饶有滋味,吃肉的食色环节似可补充,而且即是潋滟的聚焦,人物该有套词以外的造型。)
苇轩:一见钟情
小樽
女人在冬天的小樽运河沿岸拍到了男人模糊的身影。这张风景照本该记录着眼前平静的河流,空中飘散的雪花,以及古老的建筑。然而,她按下快门的瞬间,那位寸头小哥无意间闯进了她的视线。定格在画面里的模糊身影成为了唯一的纪念。男人背包上挂着的风铃吊坠随着他奔跑的节奏,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女人寻着风铃声看去,只见那位穿着薄薄黑色风衣的男人在雪地上奔跑,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雪地早已结冰,许多旅客因初来乍到,并不知地面有多危险,一踩空便跌了个四脚朝天。女人刚抵达北海道时也摔了好几次,来到小樽后更是小心翼翼地行走,生怕自己又成为雪地的下一位受害者。周围的旅客亦是如此,男人例外。
他的凌乱打破了她的寂静,悄无声息地闯入了她死寂的世界。风铃声呼唤着女人,她放下了手中的相机,不知不觉也跟着男人一起奔跑。她不再畏惧雪地,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被这位陌生男子吸引,只觉得他是她这一生条条框框中的唯一变数,迫不及待地想认识他。
途中,女人好几次差点摔倒,却还是在稳定脚步后继续追逐男人。大雪纷飞,两人在雪地上落下的脚印很快便被飘落下的雪花遮住了。终于,男人在一家硝子灯彩店门前停下脚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后便缓缓地走了进去。女人在店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风佛面吹来,把她从幻想中叫醒了。
男人走进店里后,目光立刻找到了心仪的人,径直地走了过去,腼腆地牵起了她的手。两人说着流利的日语,女人一个字也听不懂。她举起相机,把两人的甜蜜时刻定格在照片里,再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大雪不再飘落,脚印不再被雪花遮住。
她的冬天即将结束,他们的春天即将来临。
(虽然此番情境的浪漫氛围略有典型,但是文字简洁叙述流顺,一场冰天雪地的前仆后继,颇有蕴藉肺腑的温度,女人的背景不妨再琢磨一二,异乡的寻觅,情爱的飘零,故事以祝福成全一种圆满,他人其实也就是自己。)
懿芸:一见钟情
1948的邂逅
小翔在新加坡美术馆琳琅满目的画作间见到了阿俊。
那个约莫三十几岁的男人手插着裤兜,络腮长满胡子,头发整齐地竖着三七分的发型。他眼神深邃,随意地扫着墙上的一幅幅画作,却又好像看得很认真,目光落在各副画上都会停留好几秒。
若是平时,小翔必定不会对一个陌生人多有留意,可今日是情人节,周围人都成双成对的,唯独阿俊和他一样只身一人。小翔被原本约好的珍灵放了鸽子,可票都买了,只好独自一人走进展厅。兴许是当日空气中的暧昧气息过于浓烈,转身看见他时男人傲人的身材和颇有男人味的侧脸使小翔的心漏了一拍,他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不由自主地走向那个男人。
俩人站在波洛克《1948年第五号》的画作前,小翔开口搭话:“我看你看了很久,有何见解?”
阿俊往旁边的小翔瞥了一眼,又看向画,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已经不知道我给的评价有什么意义了。”
小翔没有回话,只是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眼前的作品,画作上没有人物,没有风景,只有混乱的线条,像是用不同颜色的颜料随意挥洒上的。小翔不搞艺术,这种让人一头雾水的艺术品,他总是一眼带过。
但今天,他却觉得这幅莫名其妙的画,好像澎湃的海水冲击了他的心灵。有一瞬间,他觉得画家挥洒着的颜料也给他的心染上了一抹色彩。
“那条褐色的领带,是给他的吧?今天也是去找他了吧?”小翔看见今天上司戴的那条领带,算是明白了一切。可奇怪,此刻他的内心平静如水,甚至希望她幸福。
“为什么?”小翔问出声。阿俊以为小翔在询问他,于是回答。
“这幅画,简单得好似我一个不作画的人也能作出,但我知道我作不出,我永远都没有办法。”
小翔转头看向此刻面目有些狰狞的阿俊,突然间发现自己好像并不爱珍灵。珍灵是小翔网上找到的女友,六个月前,俩人互选对方后便开始聊天、熟悉、约会。或许是年龄的压迫,即将奔三的二人都觉得“是时候了”,一套流程下来,他们自然而然地牵手拥抱好像成了男女朋友,小翔却不记得他是否曾经心动过。
“我倒觉得这幅画复杂。复杂得就像人心,说变就变。不知道月老的线网是不是也这样复杂?”小翔没想到此刻的他其实和珍灵一样狼狈。在与阿俊四目相交之时,内心涌起一股酸涩,他觉得俩人就像画作上的两条线在此刻交叉了。他知道他们都在说着不一样的事,却又如此相似,他们都在寻找着。他望向阿俊的眼神多了几分心疼。
“现在不懂,以后会懂的。有缘的话再见。”说完,小翔走向其他展品,他不知道两条线何时会再交叉,亦或永不再相交,他决定等待。可现在人来人往的情侣不再让他感到孤独,烧过的激情火炬足以烧走内心的孤寂。
(环境细节的衬托大有用心,可惜叙述有点拖泥带水,故事或雅或俗的情调拿捏不确,枝节不妨加以缩减,从两人观画的契机出发,无需添加那些咋听高深的对话,或者刻意激动的描述,人走茶凉简单落幕。)
伟明:一见钟情
交错
小王在儿子的毕业典礼上听到了果果的声音。
看着眼前的中学,小王感叹了下,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再次踏进学校时自己已经是一位家长了。
他在厕所内整理好自己的衣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头也开始秃了,但是平时有跟儿子一起运动,身体还是挺健硕的。他用手沾点水把头发整理好,便走向毕业大厅。
“先生你好,请问你知道毕业典礼的大厅怎么走吗?”
小王听到有人在问路,便转过身,当看到问路人的摸样时,他那颗沉寂多年的心似乎又跳动起来了。
眼前女子似乎也是三十出头,一头棕色的波浪卷发就摆放在胸前,戴着一副银框眼镜,穿着一条淡黄的长裙。
小王一时间被她吸引住,想要回答的话也突然说不出口。
看着眼前呆住的男子,她再次问道:“先生?你没事吧?”
在女子的呼唤声,小王回过了神,他轻咳了一声说:“我也是要去那,我们一起走吧。”
路上,小王在聊天的过程中得知,女子叫果果,是一位单亲妈妈,今天也是来参加她女儿的毕业典礼。
就这么一边走边聊,不知道为什么了解的越多,小王就对果果越感兴趣,一时竟想在她面前将自己的爱意说出来。
直到走进大厅前,一个呼唤声让小王冷静了下来。
“老公,你怎么这么久才到呀。”
听着撒娇般语气,看着迎面而来的妻子,小王只能压制住内心向果果表达爱意的冲动,然后向果果介绍了自己的妻子。
随后,妻子甜蜜的挽起小王的手,两人就这么一起走进大厅。
小王看着身边的妻子,他知道和果果是不可能的,他只能把她当作秘密永远留在心里。
(以为是昔日同窗再度重逢,结果却是现代渣男的恶心作态,叙述调度仍不够紧凑,人物发情的动机也过于简单,虽然这类丑事比比皆是,但是描述不妨更加委婉,而且须有嘲讽的笔墨,否则明明狼心狗肺,反而像是受了委屈。)
珺憶:一见钟情
满足
林卓雨在经过垃圾槽时看到蹲在地上翻垃圾的叶宇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家的小狗兴奋的拖拽到金发男子身后。林卓雨赶忙拉着牵引绳制止。他才搬过来1个月,不想惹麻烦,低头一个劲儿的道歉。等他再次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人一狗玩闹的画面。男子看起来26、27岁,留着中长发,眉清目秀的,尤其是他那双明亮且深沉的眼睛,既温柔又神秘。他随意扎的马尾在和狗狗玩闹的时候散开了,看他撩起挡着视线的碎发,林卓雨忽然明白什么是心动。
林卓雨貌似听见男子在自我介绍,他叫叶宇辰,是住他隔壁的漫画家,经常透过阳台的缝隙给狗狗喂零食。林卓雨迟迟没回神,直到叶宇辰抱起狗狗,起身把脸凑到他面前,林卓雨才反应过来,尴尬的介绍自己。
叶宇辰是个自来熟,光是走回单位的一小段路,林卓雨已经听他抱怨交稿日和翻垃圾箱找草稿的遭遇。到家门外,叶宇辰忽然叫住林卓雨邀请他进屋里,说是零食快到期了,下周忙着交稿没时间喂剩下的零食。林卓雨想都没想直接应了。
一进屋,林卓雨看着堆满书集、草稿纸、各种零食包装袋的客厅陷入沉默。叶宇辰把纸挪开,勉强在咖啡桌前腾出空位,示意林卓雨先坐下等。因为好奇,林卓雨在等待的空隙随手拿了身旁放着的一张草稿。说好奇害死猫是对的。林卓雨没想到会翻到一堆少儿不宜的漫画草稿,更没想到看似单纯温柔的邻居是个大尺度的黄漫画家。
叶宇辰回到客厅立刻注意到坐姿紧绷的林卓雨,他凑过去看了草稿,又看了林卓雨泛红的脸,忍不住捧腹大笑。叶宇辰倒坐在林卓雨旁边,问他有没有看过双男主的漫画。得到否定后,叶宇辰又笑着问他是不是未成年。这个问题让林卓雨很不爽,他反问:“你想怎么证明?”
叶宇辰勾起唇角说了句“好奇害死猫”,下一秒却起身向林卓雨伸手:“但满足了就没事。”
(一场纯爱剧幕的前戏,接下来即是儿童不宜,各种因缘际会的巧合碰撞,同时带入各种题材类型的必要元素,虽然写来像是为了耽溺痴想,但是却也另有一番刺激满足,开头的人称设定略为混乱,翻垃圾所为何事须有说明。)
俐莹:一见钟情
那个男孩
阿彩在电梯里见到了那个男孩。一个学术比赛刚刚在这里结束进程,电梯前排满了人。男孩排在最前面,优越的身高使得后面的阿彩也一眼注意到。他第一个进去,但并没有像别人一样急忙往里钻,而是紧靠着电梯门口,礼貌地一直用手挡着门让人们慢慢走进来。
漫长的等待后,阿彩幸运地成为最后一个进入的人,幸运地挨在他旁边站着,幸运地刚好对上了他的视线,幸运地互相交换了第一句话:“谢谢”。
第二天,阿彩在组队活动中看到了他的身影。他似乎认出了昨天站在身旁的女孩,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并拉开了旁边椅子邀请她坐下。组里只有他们两人,氧气浓度似乎也异常稀薄,惹得阿彩脸颊暖暖的。男孩首先问:“你叫什么名字?”阿彩轻声回答。“我叫阿峰,我们好有缘分啊。”阿彩的脸颊更热了,她缓缓抬头,在阿峰笑眯眯的黑色瞳孔里,她看了她脸上倒影的热烈的红色,正慢慢地扩散到两人间不足半米距离的空气中。
很快小组组齐了,他们开始了合作。阿彩并不是一个很自来熟的人,但他总会有意无意地询问她的意见,在需要画图的时候主动递上铅笔,意识到她的头渐渐变沉时,问她需不需要顺带一杯咖啡,还有在进电梯的时候,主动留出一个位置让她站在身边。只是礼貌?还是好感?阿彩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昨天还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今天已经是可以照顾自己的关系,那明天会怎样呢?
一天过得飞快,组队活动也顺利完成了,比赛也要结束了。组员们纷纷道谢,告别了为期一天的缘分。阿彩还不想这么快告别,她想要拿到他的号码。酝酿了不知多久,正当她刚说出“我想……”时,阿峰被一个路过的朋友搭上了肩,匆匆拉走了。
阿彩最后一次在电梯里见到了那个男孩,但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了。
(电梯开关升降,亦如缘分聚合离散,叙述口吻颇有徐缓的节奏,虽然措辞形容有点不够精确紧凑,但是人物从最初的相逢到最后的错别,也算带出了一种怅惘的感觉,电梯作为火花迸发的一幕,不妨多做描写。)
庆康:一见钟情
初五
阿宝在李伟南图书馆见到了毛利兰。
今年的2月14号是特别的,初五迎财神和白色情人节刚好都落在了同一天。还在打光棍的阿宝在去月老庙求姻缘与去财神庙求财运之间,选择了去李伟南图书馆为自己的小说写作课求灵感。情人节早晨的李伟南图书馆一如既往很多人,阿宝找了块“风水宝地”后就打开电脑,准备构思他的小说作业。由于自身经历不足,阿宝一直想不出要怎么形容一见钟情的感觉。
图书馆的冷气很冷,阿宝冷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时,阿宝的目光突然被什么给一下吸引住了,心脏也不自觉多跳了一拍。
阿宝的目光聚集在楼下一位刚走进图书馆的女生。身材高挑的她,穿着蓝色的西装式校服加绿色领带,下半身穿着蓝色百褶裙,一头乌黑的长发自然地发散落在肩膀上。仅仅是无意地向楼下看了一眼,阿宝就感受到了毛利兰像从他平时看的漫画书里走出来的感觉。阿宝心想:难道是学校的日本动漫社在附近举办cosplay活动吗?
也许是从堂哥送漫画给他当生日礼物开始,阿宝就染上了看漫画的习惯。各类漫画均有涉猎,其中侦探漫画《名侦探柯南》系列是他的心头好,而性格温柔又善解人意的毛利兰,在面对罪犯时却能展现过人的胆识,更使她一直是阿宝心中的白月光。阿宝常幻想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找到像毛利兰般,学习成绩好又有出色运动细胞的女朋友。没想到,这个愿望似乎要因为毛利兰活生生的出现在图书馆里而实现了。
阿宝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毛利兰的脚步,直到她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阿宝心里觉得财神爷没有给他送财运,反倒月老是给了他个机会在白色情人节脱单。所以他随即就合上电脑,准备到楼下去与毛利兰打招呼认识一下。
阿宝的怦然心动,在他起身下楼要与毛利兰奔现,就戛然而止了。楼下毛利兰把手递给了她的工藤新一,两人手牵手一起走出了图书馆。
(爱情沸腾满腔热血,到头来原是一场空,呱呱式的情节框架稍嫌常见,不过场景营造和人物念想,懂得注入有趣诙谐的气息,多少增添了故事的趣意,自我指涉的叙述大可不必,而且行文句子过长,逗号也不需节省。)
诘诗:一见钟情
再多一口
昊明在吃茶三千听到了晴乔的声音。他站在收银柜台一边抚摸着星展银行颁发给他的最佳员工荣誉证书,一边等待女店员来帮她点单。面对长长的订单,独自一人的她没有慌张反而非常麻利,准备好后,就把袋子双手递给小哥,微笑的说:「不好意思,久等了。」「那你不会快一点啊!」小哥说完抢过袋子瞪了她一眼就走了。女店员喊道:「赶着去投胎啊,那祝你一路走好呗!」昊明无意间听到了这段对话,单手捂住嘴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女店员。
这话是昊明一辈子都不可能说出来的,毕竟他可是公司的最佳员工啊。他对每个人都是毕恭毕敬,就算面对无理取闹的顾客,他都卑躬屈膝。公司什么杂活累活他都抢着干,别人是早九晚五,他倒好,直接睡在公司赶方案。面对组长的压榨,他逆来顺受,也不反抗。因自知学历不高,公司肯雇用他,已经谢天谢地,要感恩烧香拜佛。何况他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
女店员快步走向收银柜台为昊明点饮料。她甜美的声音与笑容把昊明从刚才的震惊中拉进了“棉花糖”的世界,柔柔软软,心脏快要融化了。他一方面震撼有如此飒的女孩,一方面又觉得这么娇小玲珑的女孩怎么会有勇气对顾客还嘴呢?毕竟顾客是我们的上帝。
昊明留意到女店员的名牌才得知她叫晴乔。付款完后,他便去一旁等待。他望着晴乔准备饮料,她的身影彷佛是在跳舞一般,像美丽的蝴蝶一样在飞舞着,而那只蝴蝶已悄悄的飞入昊明的心里。他所盼望的就是活得随心所欲,可是目前的条件却不允许他这样做。
当晴乔把饮料递给他的时候,昊明鼓起勇气夸了晴乔,说她人如其名,是位充满正能量,坚强不屈的女孩。虽然晴乔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以微笑回应。那天他一边细细品尝着饮料,一边眷恋着晴乔的倩影,每吸一口都安慰着他疲惫受伤的心灵,而他也沦陷在这感觉之中,无法自拔。
(油然而生的敬佩转化为糖精练就的倾慕,虽然故事稍为平坦,不过浅尝即止颇耐回味,在日常生活的景致,体现逼真的市井气息和人与人的牵连,动作叙述极为流畅利索,只是蝴蝶飞舞的用喻和刻画形容略为古板。)
嘉仪:一见钟情
书写遇见
如一在图书馆看恐怖小说时遇见了天明。
如一拿着一本新买的恐怖小说,坐在图书馆角落的地板上。背后靠着的书架上摆着各类历史文献及课本。这里是图书馆里数一数二冷门的地方,不太常有人过来。在这里读恐怖小说极具有氛围感。
如一聚精会神地细细品尝每一个句子,一幕幕戏在脑海上演。那漆黑、阴凉的房间里,主角缓慢探索。待主角走到床边时,一双鬼手忽然从床下探出!
如一余光闪过一道影子。本就因剧情精神紧绷的如一立马转头。只见一只手从后面的书架伸了过来。如一瞬间从脚底麻到头顶,放声尖叫,往反方向躲去。“对不起!”一声急切的气音从身后传来。如一转头望去。透过书架和满满的书间的缝隙,看见一双满带歉意的眼。
“拿书的时候,我的笔不小心掉到你那一边的书架上了。真是不好意思。” 天明从后排绕了过来。尖叫声已引来几人前来查看,如一虽惊魂未定,但为了掩饰尴尬,急忙把书收进包里,也帮忙找了起来。奇怪的是,看来看去就是不见那只笔。“没关系,算了,一支笔罢了。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如一勉强地笑了笑道:“没事,没事。”
如一也不太懂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两人就坐在同一张桌子吃饭了。如一从图书馆迅速逃离后,来到图书馆大楼里的小餐厅。要不是丢脸丢到如一想一头撞死,也不会这时候下来。晚餐时间的队伍会让人排到绝望,想要找到位置坐下吃饭就是天方夜谭。就在如一想直接回家时,天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去找位子坐,我来排队吧。”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去排队了。如一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和有些红的耳朵。然后,两人就坐到一起吃饭了。
如一挣扎许久终于问出:“说是笔掉了,所以说笔呢?这是什么新型的搭讪手段吗?”天明涨红了脸,一口饭差点吐出来:“我刚才是真的掉了笔,刚才真的是不小心的。”如一见他不肯说便也点点头,不再说话。
吃完后,两人走到户外的椅子坐下,夕阳温暖的光撒满天明全身。看着他,如一无奈地笑了笑。虽然搭讪手段很烂,但人还蛮好看。如一伸手在包里翻找着手机,想把这一幕拍下来。手上却有了一个陌生的触感。那,好像是一只笔。如一身体一僵,松了松手,让笔落回包里,翻出手机。“你会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吗?”
(从看书吃饭到户外透气,恋人初见反而更像冤家路窄,故事大有校园小清新的情调,但是文字描述稍欠火候,细节的铺垫也不够周延,尤其书包之物必须提早亮相,结尾应是不欢而散而骤然觉悟,如此方能紧扣剧情。)
哲奕:一见钟情
他爱她爱他,她爱他爱她
除夕之夜,女人带着男友,男人带着女友一道出来吃饭。女人与男人女友是闺蜜,男人与女人男友是兄弟,男人和女人不认识,他和她也不认识。
聚餐上四人都喝了点酒,男人酒量不好,靠着她半睡半醒的,女人没喝几口,头靠在他肩上。他和她酒量最好,饭菜都不剩了依然侃侃而谈。两人聊得格外投机,蓝绿的灯光照在俩人泛红晕的脸上,把又红又绿的光反射到摇曳的酒杯里,光怪陆离。女人突然拉着他说,困了想回家。他眼里头一次出现了一丝不耐烦,但还是挤给女友一个温柔的笑:“我们再聊会。”
餐厅在海边,夜晚的海风微凉。她坐在背风面,一阵风习习,长发遮住了眼睛,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帮她撩开,只是她也碰巧伸手。那一刻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了,他们就是海的子女,在海风的中央,周围掀起汹涌波涛,在手指间触碰的时候时间停滞了 “走嘛?”男人醒了。距离吃完饭早已过去了两个钟头。掀起的汹涌波涛骤然落下,泼在两人身上,只是海水的凉意已冲不去内心的火热。两人赶忙尴尬地松开手,幸好女人刚才在低头看手机。——异常安静。“怎么了?”女人抬头疑惑,“没事没事没事。”她和他涨红了脸解释道。“走吧谢兔兔~”女人宠溺地叫道,然后搂着他起身,只是他的目光炯炯,昏暗的灯光下像一支燃烧的利箭冲破了她的心,给予回应的是一双欲火中烧的媚眼。
一个月后,女人在登上去交换国家的飞机前被他分手了,没有理由的,无情的,全方面被拉黑。13小时的飞机,眼泪已流不出来了。
两个月后,男人也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在他的极力劝导下和她分手了。主要原因是不合适。
后来男人终于知道,那天女友一晚上没理自己,是因为和他在酒店里缠绵悱恻;那天社团活动出去了一小时,说是是上厕所,其实是和他去小花园私会了一小时;以及他说的:“我和她不可能在一起的,我们怎么可能干这种败坏道德的事情!”......那晚的自己仿佛就是日本AV里熟睡的丈夫,蓝绿的灯光照出了一见钟情,也照出了青青草原。
再后来的一晚,男人得知,他的历任女友都是从兄弟那抢来的,她的历任男友都是前男友兄弟。那晚,他和她在酒吧紫红的灯光下交杯缠绵,男人在欲哭无泪,最惨的女人,还一无所知。
(爱情这本鸳鸯谱,原来像是一盘大烂账,故事讲述稍嫌曲折,人称用法交错费事,障眼之法拐弯抹角,不过在拉扯叨絮和情节的吊引之间,却也颇有一种闹剧式的风趣氛围,红尘男女欲海浮沉,大概皆源于喝醉乱性。)
含芯:一见钟情
厕所的芳香剂
小妞在充满厕所芳香剂的电梯里遇见了王子。
看着显示渐渐往下的楼层,小妞的脸也随之黑了下来。她不解为什么学校要安排一个中文系的学生上英文课。心里咒骂了闷热的天气、人来人往的走廊、、缓慢的电梯......只有当两旁厕所有人推门而出时所飘出的芳香剂味道能让她稍微缓和烦躁。厕所门关上后烦躁值立刻回升,此时的她看什么都不顺眼。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股芳香剂味再次冲入鼻中。小妞自然地走到了电梯后边儿的角落。陆续上了几位同学后电梯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吵杂声,但不知道为什么,芳香剂的味道还在。小妞带着一闪而过的疑问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宽如“双开门冰箱”的肩;整齐的白衬衫和西装裤完美凸显了王子的身材。继续往上看映入眼帘的是欧美款梳油头,只能说是小说中的总裁穿书了。此时电梯里突然就升温了,相信此时此刻小妞会明白上英文课的意义。
因为站在王子的后面,所以小妞能毫无保留地“偷窥”着,但却害怕别人对自己投来异样的目光,所以稍稍克制了一下。小妞很无措,她不知道她应该继续偷窥或是装作高冷。无法偷拍的小妞只好在脑中拼图王子的样貌。小妞竟懊恼此时的她不是闭路电视,没办法一睹王子的芳容。
小妞想要拿起手机和朋友分享这小鹿撞死在心里的心情,但不巧的是电梯门打开后又上来了两人,王子迫不得已往后挪了一小步,碰到了小妞刚抬起手机想要发消息的手。碰到背后的手一瞬间就熟了,小妞慌乱得直接变成了立正的站姿。
“不好意思,没有挤到你吧?”一道充满磁性又温柔的声音从小妞的头顶传来。因为拥挤的空间王子连侧身都做不到,只能用眼角瞟到小妞,加上小妞身高与他差了一截,他也只能勉强看到后面有位还未挤扁的女生。
小妞抬头的瞬间满头紊乱的思绪一瞬间清空了,只见王子如刀削般的下颚线以及眼角那颗略显性感的痣。怎么会有人的脸没有动刀就拥有那么完美的弧度啊......念头占据了小妞大脑,如录音般反复播放。好在小妞没有完全沉浸进去王子逆天的颜值里,及时给了回应。得到答复后王子便把头转回去了,犹如此时傍晚的昙花一现。
感谢学校的课程安排,感谢过后上电梯的两位同学,我爱你们——小妞只差没有感谢妈妈把她生下来而已。
小妞好像变态一样,贪婪地闻着王子的后背。她不知道王子会不会感受到她滚烫的鼻息,但小妞已经无暇顾及了,深怕下一秒就再也吸不到这个味道了,因为残留在王子身上的厕所芳香剂味道已经所剩无几。
此时的小妞多么希望王子能露出马脚,让她知道他对她也是有那么一点点中意的……可惜了,电梯门打开,王子把厕所芳香剂的味道、小妞的魂以及小妞心里的小鹿都给带走了,只留下一具空壳。
小妞虚脱般地靠在电梯边上,看着角落的闭路电视,喃喃自语道:“要不去厕所闻闻芳香剂的味道吧?”
(动作叙述虽然有点不够流畅,但是故事情境饶有趣味,对于此类痴心妄想式的人物,内心强烈起伏的捕捉,也懂得如何突出一种幽默的气氛,尤其结尾像是帅气与香气中毒,颇有让人发噱的效果。)
君霓:一见钟情
情缘之初
王雨薇在学校篮球场上见到了刘星宇,故事是这样的……
一天阳光明媚的午后,校园里的篮球场上欢声笑语,一位名叫王雨薇的女生戴着耳机从篮球场旁路过。她沉浸在音乐的世界中,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喧哗。正当王雨薇悠然行走时,一颗篮球突然飞了过来,周围的人纷纷大声提醒她小心。然而,由于她的耳机隔绝了外界声音,她并没有听到这些提醒。
这一颗不慎飞出的篮球飞速而来,狠狠地命中了她,让她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引起了一阵惊呼声。篮球场边,一位身穿篮球服的男生立即察觉到了状况。他迅速冲到王雨薇身边,蹲下来关切地询问:“你没事吧?痛吗?”王雨薇捂着头轻声回应道:“没事,只是有点疼而已。”然而,她的表情透露出些许疼痛。王雨薇尝试着想要起身,却感觉脚踝的疼痛更加明显。她面容扭曲,表达出疼痛和无助,向前倒了一下,男生刚好扶住了她。
男生关切地观察王雨薇的脚踝,发现已经红肿,他的表情变得担忧,他轻轻地说:“你脚扭伤了,我送你去医务室吧。”王雨薇勉力点了点头,尽量保持微笑,尽管她试图淡化伤痛,但痛苦的表情仍然显而易见。男生小心翼翼地扶她起立,然而她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男生意识到她难以行走,他心生一计,轻巧地将王雨薇抱起。“我送你去医务室,确保你没事。” 男生的声音里透露着关切。王雨薇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微笑,感激男生的体贴和照顾。
周围的人见此场景,都开始起哄,七嘴八舌的讨论”哇,那个不是校草,刘星宇吗?这女的谁啊,他不是单身吗,怎么会抱着一个女生?天啊太不可思议了!”王雨薇听到这些议论,也感到吃惊,她今天才刚转来这个学校,也没认识几个人,一来就与校草结缘,令她感到意外。为了避免围观的目光,王雨薇把手环绕在刘星宇的脖子上,靠在他的怀里。在这时,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白兰花和玫瑰花香,散发着一种温文尔雅的气息,让人感到宁静和安心。刘星宇也感觉到了她的尴尬,便加快了脚步走向医务室。
当他们离开了篮球场后,王雨薇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他,她这时才发现刚刚自己都没有好好看清楚他,现在看才发现他长相英俊迷人。他挺拔的鼻梁和线条分明的嘴唇勾勒出一张立体感极强的脸庞,微微上翘的嘴角透露着一抹俏皮的笑意。他的皮肤白皙而光滑,显露出健康与精致。一头时尚修剪的发型使整体造型更为完美,随着微风拂过,略显凌乱的发丝增添了几分帅气和随性。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炙热,刘星宇也低头看了看她。在刘星宇眼中,怀里的王雨薇展现出一种娇小而脆弱的美。她的头发轻轻拂过他的颈间,发丝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他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仿佛是一朵精致的花朵,让他不禁产生一种怜惜和保护的冲动。她的眼睛透露出一份惊讶和温柔,紧紧地注视着他,尽管脸上带着些许痛苦,但眼中的柔情和对他的信任让他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在怀里抱着的女生在这一刻变得更为特殊,不再只是简单的身体,而是一种深深托起的温柔和责任。四目相对时,周围的嘈杂声仿佛瞬间消失,空气凝固在一种微妙而强烈的情感中。他们的眼神中透露着羞涩、好奇和无法言说的渴望。这一刻,校园中的一切似乎都褪去,只剩下两颗心在无言的对视中沉浸,彼此之间的心动在这特别的瞬间悄然升温。气氛逐渐变得暧昧,王雨薇低下头,脸上闪过一丝羞涩,脸颊泛起通红,而刘星宇微微一笑,往别处看去。这两个年轻人在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下都感受到心动。这一见钟情的瞬间仿佛把篮球场的喧嚣都淡化了,留下了只属于两人的温馨时刻。
(校园篮球场作为一见钟情的圣地,大抵来自流行影剧的潜移默化,叙述语气颇为沉浸,故事框架还算首尾相合,可是投怀式的情绪和脉脉般的对话,略嫌有点浓烈和刻板,较是少女典型的梦幻,少了比较独特的描写。)
永芝:一见钟情
美人与红酒
余欢在前任的婚礼上尝到了江念怡从自己的酒杯里倒给她的劣质红酒。
苦涩又难喝,不过倒酒的美人实在是对她胃口,要不然她才不赏脸喝这垃圾呢。余欢仰起酒杯时全程盯着漂亮的小姐姐,瞧着江念怡对她灼热的目光挑眉,那不存在的尾巴似乎摇得更欢了。
虽然都说完美的前任该是死的,余欢的前任也的确算不上什么完美的情人,但至少她们做到了好聚好散。收到请帖的时候,她没多少别扭的心情,但到了现场看到照片里穿着婚纱笑得温婉幸福的前任,余欢忽然就觉得今天穿的高跟鞋有些高了。不过那丁点的不舒心实在是不算什么,所以她又扬起了真诚的笑脸把带着满满祝福的红包给了出去,连祝福语都完美无瑕。
她在转身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淡然清新的香味。
抬眼望去,不远处站着一位她不认识的漂亮小姐姐。高挑的身材穿着合身但不张扬的灰蓝色晚礼服,浑身散发着让人眼前一亮的气质。余欢和前任在一起的五年里,就算一直瞒着双方家人,但该认识的也都认识了,这位面生的美人大概就是新郎那半部份嘉宾吧。
香水绝对是她喷的,且还是刚刚喷的那种。她似乎感受到了余欢的注视,向余欢的方向看了过来。美人轻轻的歪了头,似笑非笑的向她举起手里的酒杯,随后潇洒的转身进了大厅。
完蛋,余欢脸上发热的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对自己的胃口啊,真过分。她心里最后那点上不得台面的阴霾彻底一扫而空,也终于赶在最后一刻进到大厅里。
赶忙着找到位置坐下来的余欢后知后觉才闻到熟悉的香味,转头就对上美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只是婚礼进行曲已经响起,余欢只能安分坐好。她本该是看着新娘入场的,毕竟那曾是她幻想过许多次的画面,可她却无法从红酒杯上移开视线。
从前的牵挂断得彻底,如今有新的涟漪在心里泛起。
到了新郎新娘例行交换誓言和戒指的无聊环节,美人拿着酒杯忽然俯身靠前,往余欢面前的空酒杯倒了点自己酒杯里的红酒:“江念怡。”
心心念念的红酒进了自己的杯子,纵使难喝,余欢浑身有种难以形容的满足: “我叫余欢,余生皆欢的意思。“
两人在掌声和欢呼中交换了明媚的笑意。
(前任婚礼续交新欢,眉来眼去一拍即响的戏剧情节,虽然有点过于惬意美满,而且文句形容稍有臃肿之处,但是天雷勾动地火的描写,颇有血脉喷张的感官,首句「尝到」即可,末句不妨也以气味作结。)
姿瑩:一见钟情
喇叭树
阿罗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内敛少年。
阿罗在炎热的三月尾来到了东海岸公园,公园里的喇叭树,开满了如紫色樱花般的娇艳花朵。喇叭树上的紫花密集,就像一片片紫色云朵,空气弥漫着浓烈的花香,夕阳透过树和花的缝隙形成光斑。但阿罗显得格格不入,他总是低垂着眼帘,仿佛把内心深处的情感埋藏在心里,不轻易展露真情。
阿罗缓步穿过这片开满了花的树底下,在这片花海的尽头,阿罗看见了一片宽阔的草地,那里有一家似童话屋的租借单车的店。阿罗想着既然来了,索性就租了个单车。推开门的瞬间,当阿罗抬起头,他的目光定格在人群中一位三十岁有着岁深邃如梦的双瞳,玫瑰般娇艳的嘴唇的女人身上。别人唤她小文老板,这一刻阿罗见到了小文,心跳扑通扑通的跳脸不自觉的发烫。每一次心跳,仿佛在告诉他,她有一个特别的存在占据了他的心。阿罗在小文面前变得有些局促,他努力的保持镇定但还是没办法压制内心的紧张感。
“嗯,我,我想租一台出租车,额,不是,我的意思是单车”。阿罗低下头想要掩饰尴尬,或许是突如其来的笑意,小文的眼底里带着闪光的低下头偷笑。
阿罗沉浸在喜悦,兴奋,和爱的氛围下,一时对周围失去了关注,甚至忘了自己已经在店门口租好了单车。
“小弟,让一下好吗?”,把阿罗拉回了现实。阿罗一下午骑着单车,脑海里只有刚刚见到小文的画面。终于内敛的少年再也克制不住汹涌的爱意,阿罗像大海喊“我想要认识她”。再把单车拿回店里还时,阿罗在喇叭树下做了一束紫色花束,因为阿罗说不出口,就把想说的话和微信号写在字条里。
阿罗握着那束花,脸通红颤抖地交给小文,就急冲冲的出去了。这时一个仪表整洁的阳光男人,从连着单车店的咖啡店走向小文,环抱着对她说:“又是哪位给你的啊 ”。小文平淡无奇的说:“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花样少女昏头少年,「有一天」式的故事叙述,往往会让情节显得漫无目的,不妨将相见一幕挪至开头,从而滋生懵懂的情愫,花海意象有点过腻,租了单车就该骑来骑去,而且断句分段以及行句标号,失误严重必须注意。)
Sunday, February 18, 2024
Thursday, February 15, 2024
一见钟情:k.d.
泰勒絲轉過頭去
阿德在愛情故事的D調和弦彈起之際見到了泰勒絲。
午後的太陽像搖滾的鼓槌,隊伍延綿不絕,歪歪斜斜饒大樓好幾圈,阿德戴著耳機低著頭,天未亮就趕來,正發愁擔心機會渺茫,目光隨著跟前的耐吉鞋帶,摩擦了一下地面凹凸的瀝青,躍到粉紅色透光的裙擺,然後蹦著繃著便落在泰勒絲如夏天席捲的長髮。
或許是整晚沒睡的關係,怎麼會有一個那麼像泰勒絲的女孩,阿德恍惚覺得在做夢——長筒皮靴、牛仔短褲、露左肩的大號白襯衫、似要巡迴吞噬這個時代的紅唇,只差沒掛一把木吉他,以及大概相距二十五公分的身高。
演唱會是明年的事,做人總要盼頭,阿德可是跟公司請了年假,打算順利搶到兩張票,碰運氣約隔壁桌的阿麗,或者會計部的帕美拉。
看來泰勒絲真的眷顧阿德這個人啊,或者是老天的演算法終於青睞,阿德心裡波濤洶湧,畢竟泰勒絲仿佛活生生顯出原形。阿德想起第一次聽泰勒絲,偷偷摸摸從腳尖麻竄全身,以為自己生病了,額頭微燙,四肢乏力,後來發現原來,愛,就是雞皮疙瘩。阿德暗地裡盤算,如果這時候擠過眾人,不畏熱汗濕漉漉的夾擊,為自己灰蒙暗淡,偶爾穿插幾首歌曲伴奏的人生,義無反顧地走向前,跟上節拍抓緊旋律,輕輕地說:Hello。
結局是不是就能像泰勒絲一般,兩個人乘坐私人噴射機飛來飛去?這麼幸福而且龐大的奢望,讓阿德再度冒出雞皮疙瘩,只是這回覆蓋的面積更廣更深,整個人久久動彈不得。
泰勒絲在愛情故事的戛然尾聲見到了阿德。旋即轉過頭去。
睿琦:那个物
鱼
我不爱吃鱼,也不喜欢鱼腥味,起因是四岁时过年喝鱼汤被鱼刺卡住喉咙送进医院,往后逢年过节少不了“躲菜”这一遭。天南地北找借口,最后大多以一块死鱼肉横尸碗中收场。近几年来没了年夜饭人生自在许多,没了大鱼的压迫,鱼刺什么的也都统统不必费心捡出,似乎终于步入真正的年年有余。
你说要在海岛上和鱼死生不复相见大概是不可能的,今年过年铁了心要从新加坡逃出,到头来还是飞去另一个岛。岛上路况奇差,出门动辄两三个小时路程,除夕夜凌晨三点爬起来搭车去海滩。
司机不会说英文显得腼腆,摸上方向盘就如鱼得水,加速超车急转弯,山路崎岖没有灯光,我困得眼冒金星,一身冷汗打死不敢合眼。路挖在雨林里,两边弥漫宽叶子树的鬼影,半道开始下暴雨。大脑在一成不变的环境下逐渐变得迟钝,我突然想到湿润的马孔多。平安到达时我几乎双手合十要拜老天,可惜拜不到熟悉的神仙。小腿被海浪扑上来的鱼骨划伤,回头能看到来时的群山,轮廓也有些鱼肚白。
午饭就吃海鲜,在几盘虾几盘贝壳中间端上一大盘鱼。似乎古今中外的鱼最体面的死法都是肚皮开刀趴在长盘子里,贵点的死鱼就躺进贵点的盘子,这点放到人身上也一样。
海鱼刺宽肉肥,和江鱼不同,腥味重些。我也过了挑食的年纪,两叉子下去,竟然也会和朋友说,异国他乡的除夕也算吃到鱼了。
下午是要去潜水,明明我都不会游泳。但是好像已经走过一个年纪,现在变成要逢年过节给自己没事找事的烦人精,一边打颤一边把自己丢进海里。
早些下过雨,下午天很晴。我把脸挤在换气面罩里往下看,形形色色的鱼来来去去,也不知道中午进肚子的是哪一种。有些小鱼游得高些,我试着伸手去抓,肯定是抓不到的。倒是发现为了新年特意做的红色指甲,亮晶晶的,好漂亮。
(明明是一趟春游笔记,而且玩水的即兴大过度年的怀思,但是文字仿佛已臻一鱼多吃的境界,清蒸了乡情,红烧了行旅,油炸了虚荣,潜在深里窥视身世的阴影,浮在浅处照映个性的喜乐,最后人与鱼不分你我,齐齐游回海里。)
Tuesday, February 13, 2024
楚颖:那个物(旁听)
农历新年其实只放假一天,加上周末满打满算三天,搞到很大阵仗。朋友一个个回淡滨尼、义顺、新山、柔佛或者大陆各地。
南大全校群发电邮「Guide to Finding Food on NTU Campus」,红通通的海报,黄字写着Happy Lunar New Year,由于是好意并且某种程度充满温情,大概没人去计较Lunar和Chinese的问题,反正我是懒得在意。
初一半夜去喝酒,初二睡到下午才起,顶着两点半的太阳觅食。North Spine二楼口福食阁对面有个「小馆子」,是就叫做这个名字,卖中国面、凉菜、手抓饼。电邮上说初一到初三照常营业,哼哧哼哧爬上台阶只看到告示牌上马克笔和涂改液出尔反尔,掩盖掉初二初三的痕迹。
于是一语成谶地在大年初二吃麦当劳,其实不是一件多难接受的事情。顺水推舟地、心如止水地、如鱼得水地滑动点餐屏幕,空隙间我想,为什么打包盒加印个灯笼,双层牛堡就变Prosperity,还有Twister Fries像蚊香一样究竟哪里更吉利。
还是点Buttermilk Crispy Chicken,依旧Upsize明知道吃不完。吃不腻或者已经吃习惯,过去一年多都如此,初二也不会是例外。说实话每每点它只为中间那层酸甜多汁的烤菠萝片,而时间长了也不再惊艳如初见。
吃着吃着开始犯困,去柜台要了Prosperous Hello Kitty的打包纸袋,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转身前看见叫号的店员与我同时在打哈欠,一口气长长地吐出来,像今天的菠萝格外干瘪, 被夹在新年与旧年之间。
(文字越来越野,不受任何管束般的信手拈来,在百无聊赖的生活情境,千篇一律的文化速食,以及闷不作响的教育体制中,将一切拨乱反正了起来,看似满不在乎的碎念唠叨,其实更是一种最切身且即景的心境。)
Friday, February 9, 2024
子奕:那个物
蛋糕
大年夜,我家的圆桌上通常有两种蛋糕。一种蛋皮包裹肉馅,圆片中心一点红,由奶奶出品。另一种则是奶油挂上蛋糕胚,兔子脸正摆中央,等待我一刀切下,等待生日快乐歌应声响起。
不同于镇上的西式蛋糕,奶奶的糕搬演于她的小时候,自有她的章法。正如《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所说,凹凹铁锅会烙出金黄蛋皮,盛入瓷盘光滑圆满,至于嵌在其中的肉馅,势必要提早甩打出绵筋,这样的硬道理,奶奶从九九乘法表教起。小学时她曾搬来城内,未开窍的我,整整被她灌进过八十一个囫囵数字。
肉馅不需要老实,鸡蛋五花肉加白糖地瓜粉,庸俗。奶奶以乡村教师的威严,加入荸荠添脆甜,橘饼增芳香,独家配方刮于金黄蛋皮之上,铺平细肉手擀两端。她秀指一拈,取一条红纸贴紧糕体,随后身体重倾手腕轻推,满满地裹紧皮肉间隙。卷到尽头自是浑然一吊龙,拱起细密层次一圈圈。奶奶以手臂为轴,画出类似大树的年轮,她庆祝我的世界越来越大,越来越新。
糕蒸好出锅满屋飘香,趁热切片垒盘,片片红点在中。奶奶边吃边念着小时候的糕,念她记忆中的年味,牵引她再度还乡,从此遥望城市而叶落归根,她的子女们也跟着悄悄叨想。然而她的孙辈们,还不用太怀念童年。我的童年还很近,油润浸甜的糕不必饥馋,何况,我还有太多蛋糕要吃。
吃着吃着,我就总要前往远方,山湾道道,好似层层肉糕,忽而又岁岁年年,奶奶卷出一个接一个的圆,包揽我的近与远。后来我回想,在我无数个浑圆的生日愿望中,她是那红心一点。
(过新年兼过生日,小女孩的世界拨开奶油,原来正在奶奶的心头,像是切蛋糕般的横竖几刀,竟然是把时光切成了菱形边角,折射出了世外高人般的老者,和懂事乖巧的小人儿,以及无论何时何地何年何月,回环往复的一种对于幸福的明了。)
嘉欣:那个物
山东炒货
新年的茶几上必然要有一盒炒货,而山东是所有炒货的精神故乡。就如同臭豆腐之于长沙,小面之于重庆。不论是卖花生、瓜子还是开心果;腰果、杏仁还是炒栗子,招牌必定要加上“山东”,生意才会红红火火。
没有蜿蜒的货架或是花哨的招牌,山东炒货只需在门口摆一张大台面,排开许多满堆着坚果的塑料口袋,和手写的价签凑在一起,就浓缩出一种北方的丰收意象。炒货可以现买现尝,嗑开果皮,清脆地一响,香脆的果仁随后落进嘴里,感受过唇齿留香,往往就一定得买上几袋再走。过年的炒货更要提早去买。路过铺在地上现写的春联,再转过挂满塑料灯笼的那个路口,须要长辈领路,才能在几乎一模一样的招牌中找到最好吃的一家山东炒货。
我的姥姥姥爷是山东人,于是我也是半个山东人,和炒货们是亲切的同乡。据说姥姥常把买来的炒货缝在枕头里,藏在柜顶,以防被小时候馋嘴的妈妈姨妈和舅舅们提前吃掉。所以每次吃炒货,我都不免想起姥姥家那掉了漆的高高的木头柜子。
新年茶几上怎么能没有一盒炒货呢?在外留学多年,每逢除夕,总还是要提前去买一袋花生,或者一袋瓜子。不过量产的坚果口味咸,桌上也没有水果糖和花生酥相配,吃多了总要上火。吃过好几种焦糖瓜子、海苔花生、奶油核桃,才明白为什么还是老干妈最受留学生欢迎——红彤彤的罐子上穿白围裙的短发阿姨,就如同山东炒货里穿着厚厚棉衣,戴着暗红色法兰绒袖套的大妈,看到她们,新年空气里的鞭炮味,冬天干燥发白的天空,才又徐徐回到身边。
(地方有气象,过年才有气派,年货于焉才有气息,文字如有慢火,先从货种的文化起源,追溯市井的活色生香,再沿着土地和血脉的散聚,观照身份和处境的恒定,炒出的即是一种往昔的垂涎欲滴,何尝不也是今朝的心荡神摇。)
孙萌:那个物
梅干菜扣肉
父母工作太忙,家里很少起灶开火,新年亦然。
唯有除夕那天,会去奶奶家吃一顿私人的年夜饭,抛却所有的亲戚只是奶奶,她年纪大了,不太拿的动锅铲,摇摇欲坠地需要我们一块把着,杭州总被说成美食荒漠,但在我的记忆中并不贫瘠,当中最爱要属梅干菜扣肉,只是它的工序太繁复,也只有过年才会吃上一顿自己做的。
奶奶是一个农民,大块大块的五花肉和她的肤色一样,耕作了几十年雪里蕻将她的皮肤都染的通红,然后又被酱油和黄酒浸染,我们帮扶着夹进锅里煸出油烟来,飞溅的油点和黄昏的火烧云差点要燎着她的鬓角。
冰糖被炒出糖色,加上早早一个月就晾晒好的梅干菜翻炒,调味料附着着油污和汗水沾在围裙上,最后将炒好的菜放进蒸锅里蒸三四个小时,她总告诫我们要耐心,时间愈久味道也就愈醇。
打开锅盖,香气氤满了整个房间,迫不及待拿上筷子就在蒸锅中捞了一块肥瘦相间的,唇齿留香。
后来我离家求学,新年无长假,恰逢疫情,我不会回家,也回不了家。
人的记忆好像和味觉联系地很紧,新年那天已经在房间里睡下了,这个味道好像又抓住了我故土之情,和其中一个温州的室友对上眼色,出门觅食。这里年味很重,只是出门太晚店都关门了,我们游离在异乡,只剩下一家711还有零星光韵。
惊讶之余,711里居然有梅菜扣肉的速食,室友买了鱼香茄子。
结账,加热,再添两瓶酒,怕吵到另外的室友,两个人在租的房子楼下,就着月色的褶皱浅酌,一同吃着廉价的便利店食品。
嗯,米饭是硬的,梅干菜过于咸了,一切都和记忆里对不上号,吃到嘴里也是一种落寞。但已然猛地攥紧了我的灵魂,记忆和故乡的余韵。
后来我懂了,这份落寞是被咽下的思念。
(所谓牵肠挂肚,不外就是人和食物,从家乡的惦记到异乡的遥寄,从奶奶的斑斓到月色的凄迷,写物几乎写尽了世事沧桑,在五内翻腾的何止是一道年菜,而是始终割舍不掉的愁绪,末几句吐露真情,其实若以景收刹,绝对更有遗韵。)
湛阳:那个物
毛嗑
在我七岁之前,过年是在辽宁的老家过的。东北冬天的太阳总是落得很早,来不及瞧见多久,便已是黑夜。煞冷的风从窗缝灌进,我穿了很多层外衣,企图保暖,但还是觉得冷。
饭后,赶在凌晨吃饺子前,我们总会自己炒毛嗑。我听说这是个累活儿,每次炒到一半胳膊酸了,就会换人。厨房里传来一阵阵铲子铲铁锅的翻炒声音,味道很焦,很呛。那时的地板是木头的,怕烫,地板铺上几层报纸,把炒完的毛嗑倒在报纸上散热。我兴奋起来,蹲在毛嗑旁,试图将手捂暖。当它晾凉些,从报纸上拖起倒进不锈钢盆,我并躺在那块温热的地板上,从中吸取温暖。
开着暖气,坐在沙发与板凳,我们围绕在茶几旁,看着电视上放映赵本山与宋丹丹的小品。电视机上铺盖的白色花纹遮灰布,像是剧场的舞台幕布。话剧改编成小品,台下的爆米花也被毛嗑所取代。大家一边唠嗑,一边嗑着毛嗑,动作熟练。左手捧着一小把,右手一个个将它送到嘴中,牙齿很快就将里面的果仁与皮分离。茶几上的皮堆满一堆,像一座座小小的山。我指向它说它像骆驼,阿姨摸摸我的头。嗑完一把,掸掸身上掉落的渣,又再从盆里捧起新的一把。我没说我想吃,但外公外婆总会徒手给我剥一些。我喜欢等它攒成一小堆,再全部将其倒进嘴中,慢慢咀嚼。这样就尝不到偶然炒焦了,或坏了散发着苦味的毛嗑。
在那么冷的冬夜,最暖的莫不过是叔叔偷偷从桌底递给我的那口白酒,还有那一小片铺过毛嗑的地板,至今还散发着热。
(虽然标号断句稍有别扭,但是文字暖呼呼的像是给记忆吹了一口气,逢年家常的一组画面,动静分明,心思清透,营造而出的气氛浑然而融洽,让一场节日的庆祝缓缓行进,让大家一起慢慢磕着瓜子,即是流连不舍的千言万语。)
予涵:那个物
砂糖里的橘子
第一次听说“砂糖橘”时,我的年纪还不大,也就比贴在家门口的“福到了”要老气横秋个几岁。书上讲砂糖橘,我理所当然认为这是一个洋气的新品种,大抵像砂糖里炼的丹那般,甜如蜂蜜,晶莹生光。那一定是极昂贵的,每年丰收都会被农民伯伯埋进砂糖罐,一罐两罐三四罐,一排两排五六排,整齐地罗列在墙角,等过一段时日,再用隆隆的仪器统统筛出来。我总不无哀怨地想,家里怎么从来没有砂糖橘呢?我也想尝一尝啊!
到那次过年时,家家户户都张罗起年货,我穿得像根红光满面的糖葫芦,陪着妈妈去超市采购。购物车来来去去,琳琅满目的货架一点点空掉,我找啊找啊,始终没有找到心目中那些发着光的砂糖橘,最后走出超市时,忍不住问妈妈:为什么我们家从来不买砂糖橘呢?
我妈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然后伸手进袋子底部,摸出一个小小的、黄澄澄的橘子来:你在说什么?这个就是砂糖橘啊。
天呐,我怎么能相信!——这就是我从小吃到大的,最平常的橘子啊。每年春节,茶几都会摆上一个果盘,里面塞着十几个这样的小橘子,有的饱满有的干瘪,金黄灿烂,一手可以轻松抓下两三个,老人说是讨个吉利。这怎么能是砂糖橘呢?砂糖橘怎么可能像这样,便宜、小个、足以塞满每个家庭的大果盘呢?我心中蜂蜜般的梦刹那地破碎掉了。我妈要安慰我,就剥了那个橘子,递给我,我只能怒气冲冲地咬下。
汁水一下子都在嘴里爆裂出来,非常的甜。一瞬间,就像咬到了橘子里的一块砂糖。
(甜货除了刺激味蕾,似乎也挑逗出了某种隐秘的能量,文字不再克制,尽心放情的把一种甘美的遐想,摆在岁月青葱的盘中,像橘皮包裹着心灵,一层剥开露出纯净的本性,咬下去自然馨香无比,但是末句「砂糖」或可以喻取换。)
临一:那个物
皮冻
细想起来,上次在过年吃到皮冻,已经是五年前了。
小时候过年,大多随妈妈坐火车回在四平的姥姥家去过。皮冻大概是东北年夜饭的餐桌上永远不变的一道菜。从菜市场的早市买来的皮冻会放在冰箱里冷藏,等上桌时才切成块堆在盘子里。新鲜的皮冻一般是小贩自己家用猪皮熬制的,呈半透明、浑浊的乳白色,底部还包裹着切成碎块的猪皮。皮冻要蘸着浸满蒜泥的酱油吃,入口就在口腔的温热中缓慢融化。如果为了快速成型而人工添加了胶质,它就没了入口即化的口感,多了怪异的弹性。
那时候,去往四平的火车上,我总会望向窗外,望向一望无际被雪覆盖的寂寥农田。只偶尔有排只剩枯枝的杨树沉默地站在远处。旷野中,视线可以一路望到天边,直到苍白的雪原和几近无色的天空在地平线处相接,像一张过曝的照片。
新加坡的天气仍是一如既往的炎热,我拉开窗帘,窗外的树依旧青翠鲜嫩,一切都好像和我刚来到这里的那天一模一样。我突然开始思念东北冬天光秃秃的树和冷冽到刺痛的寒风,思念那片斜阳下飞雪中举目皆白的辽阔土地和随风灌进肺里干燥的冷空气。我曾经嫌它满目荒凉,如今它却只能出现在梦中,就像出了东北就再难见到的皮冻。
好像有雪片随着呼啸的狂风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吹来了,我闭上眼,我要等它狠狠击打在我的脸颊,留下刀割一般的生疼。
(皮冻而心暖,食物的美味皆是人情,虽然算是一种略为典型的思乡笔触,但是文字足够晶莹剔透,将年菜端上味宴,引来四冥八荒的霜雪,对比赤道炎炎的潮热,人在风中车上的移动,想家的哀衷也就钻入骨髓。)
语缘:那个物
老酵馒头
每当新年假期结束的时候,奶奶总是致力于填满爸爸的汽车。刚从冰柜里拿出来参着冰渣的馒头,在后备箱里碰撞出声,好像敲锣打鼓似的预告着新一年的忙碌。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各种实心的、咸菜的、萝卜丝的馒头就会从蒸锅里,微波炉里,甚至是保温盒里蹦出来。看着一个个硬邦邦,泛着微黄的馒头,胃里似乎已经被塞满了。
我并不喜欢奶奶蒸的馒头,因为它们没有点心店里的皮薄馅大,细腻松软。但奶奶说这是自己家做的老酵馒头,没有加漂白剂,而且爸爸非常喜欢吃。
的确,过年前夕,奶奶家的厨房门后总放着一个蒙着纱布的大缸,里面装着的大概就是醒发好的面团了。不知具体操作,记忆中只有菜刀和刀板剧烈的敲击声,不一会儿,奶奶就变魔术般端出来几盆不同的馅料。起锅烧水,奶奶习惯边包边蒸,还一边和我唠嗑,询问着我一年以来发生的大大小小事件。双手托着下巴,我偶有回应,看着奶奶的嘴巴在朦朦薄雾后一张一合,若隐若现,我的思绪却和水汽一般,顺着油烟机溜出了窗外。
我想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喜欢吃老酵馒头。回奶奶家过年时,我埋头于大鱼大肉前,而爸爸却先吃了一个馒头,他说,馒头很筋道,带着酵母的醇香,而且越嚼越香。
香吗?当我深夜时腹中空空,一个热馒头大抵也是香的吧。我打开了爸爸给我装得满满的行李箱,拿出我爱吃的小面包。蓬松柔软的口感是我所喜爱的,但馒头的气味却在口腔挥之不去了。我猛摇脑袋,努力驱散它们。
我不想明白爸爸为什么会喜欢吃老酵馒头。
(仿佛童言般的语气,可是却有如千丝万缕般的萦绕,文字腔调举重若轻,摹景抒情似有若无,最普通之物,最百姓的人家,循着人物隐约的轮廓,从肠胃舌尖的味觉扩散,缓缓弥漫出了,一个小女孩面对成长和离家的纠结。)
泓铭:那个物
慈姑片
马西岭巴刹的蔬菜最新鲜,兴许是因为这离马来西亚最近,进货特快特方便。慈姑冬天收成较多,平日的菜贩极少会卖,新年期间才较常见。白胖的球茎,象牙般的顶芽,像极了洋葱,滋味却完全不同。
我们家都是切成细片再油炸,口感比薯片扎实,味微苦而自带咸香,挺上瘾的。在外也有现成的炸慈姑片,当年货卖。阿嬷都坚持自己做。说是外面做的不好看,黑黑的,又碎,自己做的完整且金黄,看着喜庆多了。
炸慈姑片比炸马铃薯麻烦。浸泡去泥污,削皮,刨成细片,静置于纸巾,去多余的水分,油炸,再静置,放凉后才能食用。阿嬷每每开火都能炸上十几罐,算来每年也有几十罐。过程太繁琐,多做一些才划算。辛亏旧式组屋的厨房够大,装得下这许多瓶瓶罐罐。年前便已有亲友前来,感情好的随手送几罐,感情较淡的便宜卖,一罐五块。赚点外快,给红包没那么吃力。
最近阿嬷也玩了上手机,刷上了小红书,学了一些新菜肴,新食谱。餐桌多了酸辣汤,部队锅,烤蘑菇等。时好时坏,偶尔煮砸了,我们便尽力吃完。看来叁峇不能当韩式辣椒酱用。今年新做的年货倒是还不错。炸紫菜米饼轻盈蓬松,芝士卷甜咸交替,扎实脆口。老爸一晚吃了一罐,隔天便已上火。
新家的厨房一样大,叠满了红盖的塑料瓶罐,却少了盆盆浸泡中的慈姑,想是今年不做了。没吃上那苦味的慈姑片,从觉得自己少了一岁,停滞于癸卯,跨不到甲辰。
(过年作为一种阶段,吃喝作为一种仪式感,有无之间正是岁月的流过,文字清脆收敛许多,如实一物平淡素茹,从各种交感细细领会,既有食味又有年味,而且似乎下了一番考究,看似没有波澜,其实更耐咬嚼。)
嘉桐:那个物
限定硬币
小的时候总是盼望着过年,不为别的,只是贪恋那不被闹铃打扰的黄金时刻。可当寒假悄然而至,随着瞌睡虫一起离去的,还有我“微薄”的灰色收入。
我的爸爸是个“慈父”,他总会在送我上学的路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粉红钞票,毫不犹豫地抽出几张,递给我。这样的地下交易,一直在我的记忆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而年夜饭在过年必不可少。每年除夕,家里定会摆上满满一桌。北方人过节,饺子从不缺席。大概是介于饺子的崇高地位,它们总是压轴登场。可那时,我的肚子也早已像桌子上的水饺一般鼓了起来。
小小的硬币却随着饺子的飘香四溢勾引着我。我循规蹈矩的吃了两个,便不老实的用筷子戳着饺子外衣,试图探出硬币所在。当时的我,只恨自己的眼睛不比X光,能参透所有,精准锁定目标。彼时,同坐一桌的大人们聊着天,拉家常,我幼稚的行为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只有爸爸在我身旁闷声吃着饺子,电视机里时不时传来的声音萦绕在耳边。直到,我的碗里多出一只圆圆胖胖的饺子。眼见爸爸的筷子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我便迫不及待地将它夹起放进嘴里,站起来激动地向周遭众人炫耀,是我吃到了包着硬币的吉利饺子。
硬币掉落在桌子上,伴着喧嚣的春晚声,掀起的年味仿佛在那一瞬间涌了上来。灰色的硬币在每个团圆夜如约而至,它褪去常色,披上粉红糖衣,让一切不圆满终归于圆满。
(饺子内藏玄机,正如小孩的贪念底下,其实纯真无邪,文字爽朗直抒,饭桌上的习俗展现,也颇为别开生面,只是从钞票到硬币之间,似乎还少了一段铺垫,硬币如何内嵌,气氛如何外溢,或许还可添多几笔。)
牧轩:那个物
今天是新年
今天是新年,还好股市停盘休市,不然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对于这糟糕的一切我没有什么态度,还好人还活着。不过过年嘛大家总是要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吃点什么的,别苦着脸了,不如来喝一杯吧。
将酒瓶拿在手中娴熟的为大家斟满酒,随后将半空的瓶子放在角落;对于一个山东的孩子这一场景在其人生中不会很陌生,重复到最后哪怕已经年过半百也不会停下,真正意义上的从生喝到发财(过年不提那个字)。喝酒总是要重复的,而过年则是这一行为的固定区间内求和∑。在家过年的时候,我的工作就是开瓶醒酒员,经过我手里的每一滴酒都会成为他们肝转氨酶升高的凶手。在年夜饭时,他们会按照山东的礼仪开始喝酒,按照位置分为主宾,主陪,副主宾等等....,大多数时候他们总是在聊一些他们所谓的“正事”,无论是生意还是寒暄,酒总是这一切的关键,没有酒就谈不成或者办不了很多事情。觥筹交错,酒桌上传来欢声笑语,酱香味的酒气伴随着香烟烟气混合的味道预示着这一顿饭要迎来它的高潮:谈正事。在山东的酒局上,那些长辈们的行为会文明的不像平时的他们。在我看来他们只会去对着醒酒器高谈阔论,仿佛那一尊玻璃也有了灵性,或许有些人真的有“oak heart”罢。
酒过三巡之后,那些老登们已经伶仃大醉,开始喋喋不休的重复着莫名其妙的话,此时在隔壁桌的晚辈们还比较清醒,与长辈不在一起吃饭则是因为我们都没结婚,没有孩子;在山东,没有成家养育下一代的都被看做孩子。酒对我们的意义仅仅就是可以喝醉的水,没有谁会为了追求一个目标或者共识而去豪饮,老一辈的文化在我们这一代似乎断代了。
算了,今天是新年,别板着一张苦脸了快来喝一杯吧。如果喜欢还可以抽一支烟。
梓义:那个物
年常函数
开门,拜年,熟练地接过七大姑八大姨们买的东西,后继续瘫在床上,儿时便调出电视上的俄罗斯方块玩,长大后便空虚地翻着手机。任由母亲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做饭,亲戚们胡乱闲聊的声音,让我不得不戴上耳机。
床尾常放着印有代言人脸的蓝色盒子,包装和某大牌椰汁相似,销量可能不尽人意。杏仁露的罐子在里面安静地躺着,陪我直到天明。
无声地吃饭,熟练地关门。隔着门,抵抗着酒鬼们吹牛的声音。黑夜吞噬天空已久,他们便推开门将酒精的“芳香”带走。热闹与人流一同散去,走廊的寒风吹尽了屋内的狼藉,却吹不醒父亲,原来已醉成烂泥。打扫也已接近尾声,可乐,雪碧的空箱子早已被我丢弃。我撂下手中的扫帚,继续瘫在熟悉的床上,哦,还有那两箱蓝蓝的东西,安静地躺在脚底。
明明觉得难喝,还年年都买这东西干嘛。心里抱怨着,熟练地拆开包装,拉开拉环,一饮而尽。入口顺滑,只是喝到瓶底,略有些沙而涩的口感,回味也一言难尽,味道非极端却异常的奇怪,难以形容,不过顺滑的口感依旧,我也没有嫌弃。可能是这奇怪的回味和最后一口的口感,令这两箱杏仁露无人问津,最后只得等待我的临幸。
年年如此,像常函数般波澜不惊。从十八岁开始,y值骤然归零,只剩孤零零的杏仁露还有我,相遇在国货超市里。从购物篮到塑料袋,它随我一同被淹没在文礼的人群中。
包装大致相似,代言人的脸略有不同,回味不再奇怪难言且略显熟悉,什么嘛,原来是苯甲醛的气息。
(好物通常无人问津,唯物之后方可唯心,前半以个性抵抗俗日,后半以数理释怀孤寂,文字保持一贯的固执和冷静,但是却多了一种有趣的玩性,场景更替不妨再多叙几笔,突然文礼有点不太适应,结尾自嘲得恰到好处。)
泽信:那个物
深夜年糕
桌上残羹冷饭,桌下铺满了四分五裂的鞭炮红毯。 在新年钟声重重敲响后,我和外婆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往来的亲戚,一起在新年收拾这片杯盘狼藉。
等客人走光,收拾好了,已是深夜两点。我咕咕的肚子宣示着这个夜晚还不能这么早结束。我看了看千疮百孔的鱼,哀求般的要外婆再给我烧一道。外婆笑笑,熟练的打开水桶的盖子,拿出藏好的年糕。那如玉般白的柱状年糕,躺倒在案板上,外婆左手轻按住,右手拿刀利落的在年糕上上下起舞,片出片片唇瓣的白色花瓣,颇有种“切玉妙能工,香调桂米浓”的意味。
等片片年糕出现在案板上,灶台下的火苗早已“滋滋”的叫喊着,希望把那女子唇瓣快快拥入怀中。待锅一热,猪油鱼贯滑入锅的中心,噼啪作响。那年糕又化做嫩手,一片一片拍入滚烫的油锅,又激起一阵新的喧闹。最后伴随着上海青的登场,这部闹剧终于结束了。年糕,上海青,猪油,香葱……齐齐在我盘中登场。
吃炒年糕讲究的是趁热,晚了就会变得软烂塌陷味道不好了。年糕伴着热气,迫不及待从碗中跳入我嘴里。由于太烫,它在我嘴里上下翻腾,等在我口中安静下来,软糯的年糕顺着我的舌头滑入肚中,伴随着猪油的鲜香在我口中晕开,一缕缕温暖的拥抱帮我抵御深夜的寒冷。外婆和年糕的味道,在灯下陪伴着我,等待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过节大啖后的平淡回味,婆孙共处时的温馨交集,虽然较是回叙儿时记忆的一幕,不过主体情感的捕捉和画面气氛的渲染,都有隽永和亲密的呈现,只是描述的工笔略为典型,像是看着一幅新年的明信片。)
丁塽:那个物
酒是粮食精
送礼是门学问,但送酒大抵不会出错。经过一年的悉心照料,墙角总会兀自地生长出几箱酒。奈何家里没人喝,于是每近年关,便一股脑塞进后备箱,带回老家。
老家的亲戚爱喝酒,大伯二伯三叔四舅,没有不爱喝的,毕竟酒是粮食精。女人将精华抹在脸上,男人便将精华喝进肚里,谁也逃不过。
男人们围在圆桌周围,聊家常,聊工作,聊单位的缺德领导又干了些什么缺德事,聊一个办公室的心机同事怎样给自己下绊子。女人们则在厨房。我说不清她们具体在做些什么,估计是在准备凉菜,因为不多时,一盘小葱拌豆腐丝,一盘拍黄瓜,便和一盘切成片的香肠酱肘猪耳朵一道儿,被端上了桌。
桌上的气氛伴随着热菜上桌,变得更加热烈。有美味佳肴佐酒,自然好不快活。三两轮酒下肚,这人的兴致遍起了来,不再拘泥于身边小事。饭菜的腾腾热气,伴着香气,酒气,烟火气,甚是激发了他们的讨论热情,国际政治才是展示他们见地的舞台。毕竟,这酒是粮食精,精华下肚,吐出来的,想必也是些真知灼见。立足当下,放眼未来。
当然,话题不能尽是些空中楼阁,总得落到身边沾沾地气,风吹起了从前。“如今的市长秘书,当初可是一起上街闹革命的同志”。最光荣那必是“想当年”,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不出意外,桌盘狼藉之下,皆是些真心话来做结尾。
(过年人人回家,但是酒精或许才是故乡,行文略有套句的杂迹,较是一种成年的视角环顾,颇能看尽生活的丝丝缕缕,但是偏偏又不对准自己,什么酒什么烈性不妨多灌细节,不然似乎像是家家户户的一景。)
思琪:那个物
汤包
作为南北方“混血”,过节还是更喜欢待在南方。因为比起北方一陈不变的饺子,爸爸的老家宁海,宁波里一个被山脉包围的海边小县城,每个节日都有专属的美食,可以变着花样地吃。
过年的味道就属于汤包。虽然听起来汤汤水水的,但其实蒸出来后里面完全没有汤汁。长得比饺子还要像元宝。小时候即使不爱吃菜,面对汤包也可以一大口一个,直接上手连筷子都不用。猪肉、豆干、豆泡、豆芽、笋干等,看似不沾边的荤素食材,先切碎又炒好,然后包进方方正正的薄皮里,像极了南来北往,最后又归家过年的一家人。
家里只有奶奶会包汤包,我每次都要嚷嚷着多加些最爱的虾皮。大年三十一大早,等这些食材陆陆续续“到家”,奶奶便开始忙碌起来。我们一家从北京回,姑姑一家从稍近些的上海回,定居国外的叔叔一家也总会在年夜饭前赶到,一大家子人总算团圆。到了午夜,随着除夕的钟声响烟火起,汤包终于出锅。大家围坐一桌,吃下圆鼓鼓的汤包,告别旧年,新一年的日子也将圆圆满满,馋了很久的年夜饭就这样接近尾声。
今年我不在家,奶奶说汤包没加虾皮,会少了点香味。
(吃什么都不重要,跟谁一起吃才是美味,文字虽然较是简单铺述,不过语气却是诚挚可贵,尤其后半从比较典型的团圆场景,拉到了一个专属个人的情结点面,所谓南北各半的身份角力,不妨再点破多一些。)
蒋坛:那个物
腊肠
四川盆地的冬天潮湿寒凉。除夕傍晚,坐在乡下老宅的门前石阶上眺望,浓雾中的余晖逐渐黯淡下去,晚风拂过田坎,冷意随着作物翻动的声响扑面而来,远处的镇上不时有烟花升空。年幼的我此时要拎起小板凳,转头走回灯火通明的屋里,穿过嘈杂的客厅和厨房,趁一大家子忙得热闹,偷偷拿一片切好的腊肠。
蜀地人民对味觉刺激有相当的追求。猪肉洗净分开肥瘦,改刀成肉丁装罐,猛加盐,扔进大把辣椒面和大粒花椒,与白酒和糖一起搅拌腌过之后,走家常做香肠的流程即可。印象中有一年买过塑料包装的成品,但味道太过刻板,远不如自家的配方。长辈总是抓很多的花椒,多加一点肥肉。切厚片摆盘,红白相间,油光满溢,食之鲜香麻辣,口齿生津,谈笑间锅中米饭见底。待到临近夜半,年夜饭桌上总有一盘漂亮的什锦腊肠,一家几十人或坐或立,围在圆桌旁,借着电视机里喧闹的歌舞和窗外的鞭炮声,你一勺我一筷,洗净一整年的疲惫,紧紧依偎。我死盯着那盘腊肠不放,在爷爷奶奶爽朗的笑声中狼吞虎咽,颓然乎其间。
凌晨三点,繁忙的跨年夜落下帷幕,老宅重回宁静。我意犹未尽地摸出卧室,溜到狼藉的饭桌上,捻起几块腊肠,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刚被烟火洗礼过的夜空烟雾缭绕,广袤的田地向无尽远的黑暗延伸。我将腊肠送入口中细细咀嚼,惊觉美味异常,更胜彼时,细品回味,当作是新年的余兴。
家中老人过世之后,我已再难有回乡过年的理由。
转眼又是年关将至。午夜,枯坐在异国的电脑前,饥饿感不解风情地袭来,努力回想腊肠的味道,奈何舌尖的雀跃已然归于沉寂。思绪从遥远的除夕傍晚闪回,一瞬间十几年时空的变换中,我惊觉自己独行太远,将故乡忘在了身后。
(路越行越远,但是故乡即在回首之间,更何况腊肠此物随处可见,虽然形容描述带点熟腔陈词,末段情何以堪的嗟叹稍有典型,但是情景相融的文字入味十足,尤其意犹未尽的倚窗馋吃一段,如一种未知世界的降临。)
欣恩:那个物
柑橘
在我年幼的时候,阿嬷常常住在我们家。每当觉得无聊,我总喜欢拉着她坐下,满怀憧憬地向她述说,想成为一名柑橘农夫的小小梦想。成为农夫,就可以拥有一生都吃不完的柑橘。而阿嬷总会摸着我的头,微笑着对我说:“傻孩子,它每天都能够吃到了啦。”
然而,不久后我发现,阿嬷其实在说谎。柑橘好像只在新年期间才会神奇地露面,这种神秘的现象总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常常以撒娇的语气责怪她,因为她每天给我切的果子,看起来总有些像“冒牌货”的橙子。尽管橙子好吃,但却不同于柑橘那特殊的滋味。柑橘的果肉仿佛是亲密的多胞胎,外面还有像血脉一样的纹理,每次撕开那抱着果肉的线时,心中都涌起一种让人陶醉的满足感。
每逢新年,阿嬷总会回到她原住的屋子,虽然她的住处只隔了几个地铁站的距离。她家里的柑橘不知为何总是在新年期间堆积如山,摆放在我最喜欢的座位旁边。我总是经不住那橙色的诱惑,趁她忙着与亲戚拜年时,用双手飞快地掰开它,但每次掰开一半的时候,总是会被发现。
阿嬷总是会嫌弃般夺走我手中的柑橘,然后转身寻找那一堆柑橘中最深色的一颗,用她那双长满茧的手,慢慢揭开里面多汁的果肉。她细心地把果肉一个一个撕开,那永远不剪的右手拇指指甲总会留下“伤口”,新鲜的柑液如同口水一般流淌而出。然后,她会像喂婴儿一样,将柑橘的滋味送到我嘴边。
母亲常因为这样责备我,但是阿嬷完成任务时悄悄上翘的嘴角,总是让我不禁地张开嘴巴,享受那短暂的任性与宠爱。她总是沉默,沉默地注视着电视,沉默地浇灌着即将枯萎的花朵,冷清的背影总无形地把我们推得越拉越远。曾经那洋溢着情感的心扉,慢慢合上,犹如一扇古老的门,永远紧闭在我眼前。岁月的风霜在她心灵的庭园里留下了神秘的印记,让那曾经灿烂的花朵沐浴在静默的幽暗之中。只有剥开柑橘的时候,她内心才会出现伤口般地,流露出隐藏在沉默背后的情感涟漪。
新年的感觉随着成长渐渐变淡,但是阿嬷的柑橘却越来越酸,送到口中的时候,爆开的还是那熟悉的酸酸的、别扭般的爱意。
(喜欢的东西依附在怀念的人,时间总是让一切都变了味道,文字形容虽然不够简练,文句稍有拖沓之处,但是抒情的笔调极为真诚,感性的经营颇有用心,前半自带童心的欢愉,后半洋溢成长的酸楚。)
婧妍:那个物
阜宁大糕
距离上一次在街头的喧闹声和弥漫的爆竹硝烟味过年,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们时常渴望快点长大,世界加速发达。十岁飞往新加坡读书的我,仿佛给周遭按下了快进键。
新加坡作为全球最先进经济体之一,属于发达国家中的佼佼者。一降落到地面,就能体会到该国家的快生活状态。
我总觉得曾经在中国过年的时候,时间被拉长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寒冷空气让我时刻清醒,或许是因为相对富足的新年假期。
生活水准质量迅速的提升,同时却抽走了原本在新年能感受到的满心惊喜。小时候见过的世面不多,每当年关在即,一顿顿重头戏年夜饭总能让我驻足期待。随着年纪渐长,市面渐长,不再想到新年佳肴就流口水。总归因为生活变得如此快捷,按几下手机就能在平常日收到丰富美味的食物。
即使记事以来就一直在新加坡,我对在新加坡过的年感触很是淡薄。所谓的仪式感也仅仅就是收红包,以及一顿接着一顿的火锅。
“大年初一,吃了阜宁大糕才能说话!”这是江苏人,尤其是苏北人独特的记忆。阜宁大糕是一种白如雪花,薄如纸张,软糯甜蜜的大米甜糕。薄薄几片,小孩儿们分着吃,在一口接着一口中寄托着对新的一年美好的愿景。
听着同辈与长辈说的一连串别出心裁的吉祥诗词歌赋,仿佛串联起来了在古代吟诗作对的场景。
虽然世界一直在变,但是有些传统承载了太多重量。比如一大家人围在电视前,看着春晚。比如手上揣着糖人,拿着麻辣鹅、桂花蜜藕,在玲琅满目的早集上挑花了眼。连着几个夜晚,夜空中炸开的璀璨烟花,总感觉能给新的一年镶上夺目的光彩。
这些传统的综合,组成了我心中的年味。
(滋味的慢慢萌生,常常都是多年以后,怀思言志的表露,间杂稍嫌正当严肃的阐述,行文语调上略为参差,但是当中侃侃流泻的情性,面对年岁的摆渡和经纬的交错,颇能体现今我昔我之间,那道既远且近的感伤与感恩。)
耀中:那个物
姥爷的到来让家有了年味。
因为我和我妹妹们和陪读的母亲,由于学校新春不放假的原因,已经7年没回国过年了。儿时记忆中的年味不是捞鱼生,不是饺子,也不是凤梨酥。而是油炸花生。具体地说,是我姥爷的工厂现炸出来,刚从车间里拿出来的,最新鲜的那一批花生。那是年味。
我姥爷在一个小城市,经营着一家小花生工厂,但是他却有大的威望。他的善良,简朴,对人们的倾囊相助,是他受尊敬的原因,也是我和家人们从小学习的榜样。
一到家,姥爷便拿出了“年味”,我和大妹妹欣喜若狂(小妹妹没有这个记忆,所以不懂我们在高兴和怀念什么)。大年三十的餐桌上,姥爷给我们讲起了做人的道理和他自己的故事。
故事很多很多,比春晚有趣多了。几杯白酒下肚,姥爷也终于吐露了那最不被提及的故事。
那年姥爷的妈妈身体不好,已经病危在床,可姥爷是在事业的高峰期。一位客户让姥爷陪他去日本见其他客户庆祝一件生意的圆满,我姥爷不愿去。那位客户不断请求,再加上是那位客户的生日,我姥爷最终承诺去两天,便回来照看母亲。
路上我姥爷便感受到了强烈的不适,当他落地日本,手机里传来消息,他的母亲很危险了。我姥爷那年近60岁,他当时便抛下所有客户,朋友,订了唯一一个航班回国。不幸的是,只有那一班将近12小时的转机。当飞机落地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走了很久了。
姥爷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是红肿的,语气是颤抖的。我不敢相信他在那12小时的航班上是怎么度过的,也不敢想这些年他如何活在愧疚中。
等飞机落地,漫长的车程,最终当姥爷终于到了小区门口的时候,已经围满了亲戚和朋友,我姥爷泪水终于决堤,从小区门口跪下,哭着,喊着母亲的名字,一路爬到了母亲的遗体旁。用山东话大喊“孩儿不孝啊!”
那不是我姥爷的亲生母亲,那是他最亲的养母。姥爷不叫他母亲,可那天姥爷趴在遗体旁大喊着“妈妈”。人去世后听觉还在,希望姥爷的母亲听到了吧。
我姥爷一生尽孝,从种花生,到加工花生,到卖花生,撑起了这个家,让父母过上好的生活。可也因为这粒花生,他在母亲临终的时候,身在日本。尽管一生尽孝,可他还是时常被悔恨萦绕。
他和妈妈趴在种满花生的草坪上,起风了,越吹越大,他狠狠抓住草坪和母亲的手,可母亲还是脱手,被大风吹远了......
花生入口香脆,咸鲜迸发,浓香醇厚。但小妹妹说那花生是苦的。
每年的母亲节和新年,我姥爷说,是他的受难日。
我们都还有妈妈,可是他没有妈妈了。晚饭后,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独自一人把自己关在屋里,哭得像个孩子。
嫚凌:那个物
蛋卷里的裸鼹鼠
会死吗?
被卷入一片薄薄的蛋卷,一圈又一圈直到灵魂停止喘息。
在等待年团圆饭的时候,我总这么问。大红的桌布被铺上厚重的木桌,鲍鱼、卤鸭一个一个的被端上。我坐在走廊边,抱着一盒无人问津的蛋卷,听着风胡言乱语。
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将蛋卷残旧的尸体带走,像是宣泄、也像是不知所云的报复。客厅里,大伯的笑声如雷贯耳,我的堂哥们又没来。他们站在蛋卷的脆角,一挣扎,就碎了,于是也自由。
家族的牵挂就是如此。里面一圈是公公婆婆,往外是父亲伯伯,最外才是我们这群小辈。酥脆的边角一碰即碎,于是离开触手可及。
可哪儿有这么简单呢?仅存于世的婆婆从内里往外看,被岁月冲淡的灰眸是无法斩断的牵挂。逃不出,也舍不得逃出,只能被卷入层层薄饼。
但会窒息。在那些守旧的、嘲讽的、鄙视的目光下。鼻口被薄如蝉翼的蛋卷抱紧,我是一心向外的猿类,于是学不会、也不愿学会裸鼹鼠的生存之道。
会死的。是不可逃脱的命运。
今年堂哥一家不会来。母亲买了蛋卷,摆在客厅里。依旧薄薄一片,一圈又一圈。我伸手探入塑料罐,抓出一个轻轻的蛋卷。去年的风又回来了,它在我身边咆哮。
我狠狠一捏,蛋卷的脖颈便被碾断。褐色的薄片像血液一般飞溅,落进了沙发的缝隙里,也掉在冰凉的地板上。
于是我闭眼。听,
风静了。
*公公婆婆(客家话),是爷爷奶奶的意思
(虽然要死要活有点不吉利,但是意象确实凄厉,世道的人情,新年的冷暖,描述弥漫的哀默和压抑,像是一种生命的颤栗,「裸鼹鼠」的带入或需铺垫,局部的特写极有诗化的张力,但是整体仍有些许间隙。)
子轩:那个物
汤圆
桂花香馅裹胡桃,江米如珠井水淘----符曾《上元竹枝词》
我出生在一个在南北结合的家庭中,爸爸是重庆人,妈妈是辽宁人。虽然我从小在北方长大,但在饮食方面似乎遗传了爸爸的南方口味,从小便十分厌恶各种面食。
北方人在过年时是要吃饺子的,但是由于我和爸爸都吃不惯饺子,家里负责做饭的外公外婆总是会为我们额外煮上几个汤圆吃,这算是我们家在过年时一个独一无二的习俗,这一锅小小的汤圆,也承载了我儿时对过年的记忆,对我来说,汤圆上桌,过年也就开始了。
爸爸是一个上门女婿,他16岁就背井离乡,横跨几千公里来沈阳当兵,当时的他对于这座城市来说,完全是一个异乡人,他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川普(四川普通话),慢慢地和这群生长于广袤北国大地的,热情似火的北方人打成了一片,也是在这期间,他结识了妈妈一家,当他以妈妈的男友的身份第一次踏进外公外婆家门时,他们便害怕他吃不惯饺子,所以在一大桌丰盛的菜肴之外,煮了一碗热腾腾的汤圆给爸爸吃。所以爸爸也经常会讲,这碗汤圆也承载了他很多美好的记忆,总能让他回忆起和妈妈初遇的那段时光。
外公外婆是两个典型的东北老人,他们心地善良,待人接物都十分热情。他们知道爸爸从小离开家乡,因此对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我想过年时的那一份汤圆就是他们无微不至的爱的体现吧。这碗汤圆在北方家庭的年夜饭餐桌上仿佛显得格格不入,但我却觉得它恰恰是我们这个五口之家彼此关心,彼此相爱的证明。
时光如白马过隙,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渐渐能接受过年时吃饺子这件事了,但回忆中的那份汤圆,将永远的印刻在我脑海中,幻化成羽翼,带我重返童年时光。
(从汤圆浑然的圆切,带入父母动人的姻缘,虽然行文框架稍嫌四平八稳,开头题词的章法大可不必,不过家庭幸福的画面,描绘得极为充实饱满,映衬在年节欢愉的气氛之中,那份如意安足的心境溢于言表。)
诚翔:那个物
举高高的鱼生
农历新年是我小时候最期待的节日之一,不仅可以放假,有得吃,有得玩,最主要有红包拿。那时候的我,天真烂漫,面对很多习俗事物都是一知半解。不知道什么是拜年,什么是压岁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记得父母教导过我要珍惜食物,要懂得惜福。正月初七,传说是人类的诞生日,被民间叫做人日节,新加坡更是流传了捞鱼生的习俗。
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我去我阿嬷家,我的伯伯伯母,叔叔婶婶,堂哥堂姐,堂弟堂妹都会聚在一起过新年。十多二十多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有些在玩扑克牌,有些在讲话,还有一些在准备食物。当大家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中时,就听到了有人喊“捞鱼生喽,捞鱼生喽。”大家像听到开饭的口令纷纷围在桌子旁,但却没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纷纷等待下一个指令。
大伯母拿起手机发出一道道口令:“年年有余,大吉大利,招财进宝……”随着每一道口令的下达,就会有人把一道对应的食材加进桌子中间的大盘子里。当一系列的口令都完成后,每个围在桌子的人都拿起了一副筷子,疯狂地把食材往上夹,嘴里还吐出新年的贺词。而我只是象征性地复印别人的动作,心里吐槽为什么要玩食物,还弄到满桌都是食物,难道食物也需要举高高。
现在回忆起过去的记忆,就让我感到十分的感慨,小时候的我虽然无知但也无忧无虑。
(年年有余正是浪费,无忧无虑却要珍惜,行文的调性稍微欠缺掌控,笔触在说理议事和抒情流露之间显得摇摆,坦然直说无疑就少了文采,「举高高」可在修辞上注入更多的含义,在末尾大可来个昔今高低的呼应。)
继坚:那个物
炸枣
年关将至,本来是普天同庆开开心心的日子,却容易引人深思,感叹这一年的经历与变化。变化的不只是年龄,还有思想,人生阅历也增加了,毕竟时间使人成长。但总有东西是不变的,像珠穆朗玛峰年年长高但不变的是它世界第一高峰的地位。
新年除了贴春联,吃年夜饭。当然少不了准备一堆年货,吃的喝的,可以说是琳琅满目,应该是所有小孩子最喜欢的节日。他们爱吃的零食都可以在这个节日中得到满足。随着年龄的增涨我已不是那个追着零食跑的小孩了。
虽然每年都会有不同的年货加入,但好多逝去味道已经不再脑海里。有一样小吃却一直都在,跟随着我一起长大,还是那个味道。这小吃不会出现在平常的日子,只有新年才有。炸枣类似芝麻球,把番薯削皮煮熟后跟糯米粉搅拌在一起,可以包馅在里头花生碎,芝麻,但我喜欢没有馅的,包好后下锅油炸至金黄色,捞起,刚炸好的时候口感外酥里嫩微甜,放久一点后口感就变得有弹性。每年新年妈妈必做的小吃。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对炸枣情有独钟,过年必会要求妈妈做没馅的炸枣,慢慢的直到现在,那是在一堆年货里唯一不变的。而且一年只出现一次。我也不知道这小吃有什么特殊意义,也没跟妈妈打听,但只要一看到妈妈在准备炸枣的材料,说明新年快到了。
在这一个万象更新的日子里,最高的山还是它。
(过年过节总要叙说一段从前,文字直白吐露表意无碍,但是语气过于端正,像是应节式的回溯渊源,巍峨高山的意象与酥脆炸物的实体之间,欠缺更为有机的联系,似乎只是景仰和缅怀的套路。)
郑瑶:那个物
小岛滤镜
如其他热带的城市一般,椰子是海南最常见的饮品。海南这个没存在感的小岛,也因为椰树椰汁让人们有所耳闻。小的时候,爸妈一般不会往家里买饮料,每当过年亲戚朋友来拜年或和亲戚们在外聚餐时,总能看到椰树椰汁。满桌人面前的易拉罐到我这留下一个缺口,我不喜欢喝调味的椰奶,觉得太甜,不如新鲜椰子甘爽解渴。
到新加坡读书后,认识了一个特别爱喝椰树的朋友,当时私家客还没有满岛开,我们结伴到牛车水逛中超时,她总会拖着行李箱,去买成箱的椰汁。和很多人不同,我清楚的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有点喜欢上了这个饮料。2019年底,由于疫情爆发,我没有回国,而是留在新加坡,那是我第一次和朋友们过春节,看到菜单上的椰树,我点了一杯,人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容易获得的总是挑三拣四,得不到时又趋之若鹜。当时没有体会,现在回忆其实就是想家的心情为它添了滤镜,也许那是当时最容易接近家乡的办法吧。
情感真是伟大的东西,从那个春节过后,我对椰树椰汁的滤镜就保存了,觉得其他品牌都不如它。这并不令人意外,我一直对海口的食物有不一样的滤镜,我所有的外地朋友都认为海南椰子有涩味,更爱泰国椰青,我却独爱海南椰子,清淡甘爽,哪有涩味?
至此,在回国航班的候机厅一句一斟酌的写文章,居然也成了一件美事,回家过年,又可以喝到正常物价的椰汁啦~
(从岛至岛,有海水的地方就有爱喝椰子的人,虽然略有口白自道的闲逸,但是文字惬意轻快而带有真挚的满足,“滤镜”作为视觉的衬托,用以比附口感口味似乎不够密合,不妨在喝了海南椰子后看到一片风光涟漪。)
Monday, February 5, 2024
那个物(年货):k.d.
大白兔奶糖
我的童年沒有後園,不然可以种一株棗樹和一株棗樹,或者養一隻白兔。像大白兔奶糖包裝紙上的那一隻,毛茸茸甜滋滋地豎起耳朵,蹲坐在不用早睡早起上學讀書的那幾天,農曆新年才見上面,嗆咚嗆轉眼特別想念。
新年一半是大魚大肉,一半是零食糖果,紅包通常接在手上,即刻被媽媽奪去,塞進皮包說是放進銀行,比較安全而且連本帶利,前途才會花花綠綠。作為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孩,我當然相信媽媽,於是轉身跟其他憧憬未來的小孩一樣,以誰能攝取最氾濫的糖分,化為喜氣洋洋的熱量,當做暫時的補償。
大白兔奶糖因為夠甜,所以斷奶後的小孩都愛。撕開包裝乳白色軟綿一塊,黏著薄薄的透明紙箔,竟然能一起吞下肚子,有點不可思議。後來知道那是糯米紙,為了防止奶糖融化,由澱粉製造,跟糯米無關,就像大白兔奶糖的大白兔,只是招牌商標。來自上海歷史悠久,大白兔奶糖在那個逝去的南洋和新年,初一到十五不可或缺,但是時代的口感多變,好像已經不如往昔般的吉祥。
很多年不過年了,但是還能從記憶裡嚼出大白兔奶糖的滋味。紅包至今為止仍然了無音訊,怪不得我這輩子大概都沒有後園,只能在上課時教一下魯迅。
Friday, February 2, 2024
睿琦:那个人
马尾
我又看到那个歌舞厅。它太老太破,以至于这个名词都需要一些功夫才能想起。
最后一次听说承诺,也是关于这里。
才进初中的时候,承诺比我们所有人都要高。那时候似乎流行紧身裤,她和班上几个女生总是穿,外搭宽松校服外套,顶着垂顺的马尾,放学的时候和几个外班的走在一起。我学着她的背影将书包肩带拉长,盖住自己快要浮起生长纹的校裤。这种装扮往往只能持续一百二十余米,随着她转身走出教学楼,我向左拐进妈妈的办公室,书包带子在手里偷偷拉紧。
承诺是体委,运动会她报跳高的。我在看台上替她加油,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只认得她的马尾辫。一道细条条的人影过去,马尾跃起破开阳光,在离杆最近的轻巧地一扭,这就过去了。领奖牌的后她又和许多外班的人打招呼,蹦蹦跳跳地回来。
承诺在学习上似乎不是很灵巧,大抵印证妈妈说头发养得太好脑袋会变笨,也不知道我脑后的麻雀尾巴帮了我多少。
雀儿尾巴还没长出尖儿,承诺离家出走了。听说那天晚上班级群聊里都在找她,我没有手机,等第二天上学才知道。我问同学承诺找到了吗,先是说没有,过两天又有人说找到了,在哪儿的歌舞厅里,后来还有人说她是穿着吊带裙和一个男人一起去的,再后来大家不再提起她。
上高中的时候听说有人在一家理发店里碰到她在那儿洗头发,不知是真是假。
(绑着马尾的青春,残酷的风尘滚滚,场景的重叠和人物的剪影,倒叙的口吻和扑朔的结局,几乎是用了小说的笔法,去记得那么一个不该被忘却的人,而且始终维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角度,文字像是想要伸手抓住,但是又自知无能为力。)
子奕:那个人
西西弗俗话
夏天末尾,晚风离现在很远,长沙的梧桐叶搭在老巷口。高中时我比书店收银台高一点,台面上加缪的小书精致,爸爸拿起跟我说了些话,摩挲在风里,他再驾了车送我去学校上晚自习。
晚自习酝酿很久的安静与急躁,下课后我总在四处交游,朋友看似很多,我在这影影绰绰的快乐中,看见那个女孩默片式的哭泣。她手枕在澄黄课桌上,单顶着教室白灯,流下很明显的泪珠,她人也白,外加远视眼镜一副,膨大着那种寂寞的悲伤。这时身边人讲了个笑话,笑声中我跨越了好几列,满满当当的课桌,看着像粒钉子般的她,我人在风中。
我们俩是班里文科最好的女孩。只是她不常上晚自习,喜欢躲在宿舍里看书,班会上班主任曾说过她,说思考人生也要有个限度,再劝我们把晚饭时间缩短至十分钟。但她不管这些的,她只管剪很短的头发,不跟任何人结伴。那天晚自习下课后,我斗胆蹲在她桌肚旁,问她没事吧,她起先装不懂,我用手作流泪状,她便说没事,我们无话。努力好似一场蝉鸣式轮回。
有时我会想象她的生活,是一路击穿课程表,沉醉在一个人的房间里,我也想那样。只是现实中爸爸继续带我去书店,我在课间不断翻着《西西弗神话》,读了之后肚里有块大石,上上下下,总不好过。某天她过来,向我借了这本书,随后消失一整个晚自习,次日书籍完璧归赵,她说谢谢我说不用。再后来分班,我看她很争气地考了年级第一,她的晚自习已经非上不可,我们常在课间的走廊上淡淡打招呼,再各自默默上了大学。
这么多年,我总记得她哭的样子,她的泪珠像一粒石子,在斜坡上,越滚越快。
(法国存在主义里的希腊神话,活着像是惩罚,谁都有一座需要爬上去的山,两个女孩淡如水般的交往,几个照面几回不言不语就是几番黯然神伤,文字仿佛青青子吟,像是时光流动轻碰的声音,在短短的同窗,哼出久久的怅惘。)
楚颖:那个人(旁听)
5楼706
5楼706住着个计算机系的,辅修商科。从前都没有听说过他,我们管这种人叫hall phantom,楼栋间独来独往的黑影,直到去年他开始搞副业卖酒。
南大学生宿舍的条例上是明令禁止的,所以关起门来低调地卖。在telegram跟他定好,钱转过去,找个大家都方便的时间,去那条长长的走廊挨个对房间号。找到了敲门,他叮呤哐啷递出来好大一个环保袋,确认了口味点点头就算完事。
他只卖韩国烧酒。我觉得没有啤酒好喝,但是上头快,可能大家都这么觉得吧。反正自从他开张,着实生意兴隆。他卖的便宜,口味也多。prime和giant卖十多块一瓶,7-11更别提,但他只卖六七块,我最喜欢的西瓜味也常进货。
一来二去也算认识了,又打了几次麻将。他好像家在淡滨尼,周末也不怎么回去,于是后来也常常一起吃宵夜煮泡面。
那天我们两个人宵夜加小酌,一瓶西瓜烧酒配两包出前一丁拉面,我吃清汤,两包辣椒都给他。拉面是我的存货,理所当然烧酒算他的。闲聊时我调侃,我们还在读书,你都挣钱了。他说一瓶大概只赚几毛?啊,我问,几乎是成本价了,麻烦得很,就赚这么点图什么。他说,也不是赚钱,主要是为了省钱。
吃完饭他要去六楼天台抽烟。其实也是不允许的,按行为守则得走五分钟去烧烤坪的一个犄角旮旯,但明显没人管行为守则。我不抽烟,但乐意去吹吹风。
我们宿舍建在高高的山坡上,修建得早,所以没有电梯,每次爬楼都半死。不过相较北山、crespion那些公寓式的,多了些甘榜意趣。靠在天台的墙沿,雨林、教学楼、食堂都在远远的下边,最苍健挺拔的树也比我们低。
他一摇烟盒,听着空空的,倒出来剩下三根,一把抓了揣兜里,说抽完算了。我觉得好笑,说好好的你干什么?就带一根吧,天台站久了我怕冷。
我猜他或许也是期盼着有人这样讲的,我就讲了。他很听劝地只带了一根。那时已经凌晨三点,爬到顶楼从天台往下看,没有车,没有散步的人,没有猫,甚至没有鸟,树丛里熬夜的昆虫微不可闻。我往远望向四面八方的路,路灯被雨树遮挡,透过树影还是能看到细碎的光,亮着整夜。天台的灯几个月前坏掉了,黑暗里他站在离我最远的那边,我侧头看他只看到一个轮廓,手指弹动落下星星点点,和坡下的灯火连成断断续续的线。
(人生最大的满足,即是要喝酒的时候有陪伴,要抽烟的时候有天台,文字大为精进,而且节奏沉潜愈加老练,没有人物情绪碎末的杂迹,也不再自溺于晃眼的描写,简简单单的一段相识,让生活像啤酒泡沫般,平平淡淡的全部靠拢而来。)
临一:那个人
窗台上的蓝莓
怎样才能证明一颗蓝莓是蓝莓,她问我,初秋傍晚微凉的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那颗蓝莓静静躺在窗台上,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和她都是后来补录进高中实验班的,身为新来者,所以被迫同时面对骤然加重的学业,以及截然不同的气氛中孤立无援的境地。所谓“实验”,或许总会有“失败”。同学大多执着于埋头苦学,习惯于轻视内心柔软的徘徊。但她的情感澎湃如潮,已然与生命本身密不可分,因此在空洞的喧闹中,她总处在边缘。周遭的冷眼排山倒海般袭来,痛苦的浪潮从未停止涌入,在心灵内外来回摧残,直至心弦绷断,高二时她终于患上了抑郁症。老师在走廊气急地质问她为什么和大家不一样,她回答的声音弱得像猫,我听到无声的尖叫在走廊里回荡。有人抬起头,向那边瞥出疑惑的一眼。
和她闲聊时,她也会绽开笑容,只是很快就又挂上阴霾。阴郁源于心底的真诚,也许她只是不愿在惊醒后再度陷入长梦,不愿在灵魂的逼视下继续试图装作无事发生。长夜里内心无数次挣扎着摇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选择独自直面真实的情感,追问之后却无力承受答案的重量。
高三时她不常出现,有时我会在晚自习时抬起头看着其他人埋首疾书的背影,就像一个个隆起的坟丘,组成一场漫长的沉默。我想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毕业后我们身处异国,她的动态极少更新,也许她终究没能证明蓝莓是蓝莓,就像她没能证明她的存在有何意义一样。但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惊觉,在无数个微小的瞬息,我都差一点成为她。
(蓝莓即是蓝莓,也是一道生命的大题,存在轻飘飘的不知不觉就会摇曳如草,文字雅致语气舒坦,意象气氛皆有经营,流露的关怀更像是暖光斜照,画面感充盈但是略有典型,开头有点文艺玄虚,但是最后一句彻底惊心。)
嘉欣:那个人
可以借我一条床单吗
“可以借我一条床单吗?”一开门,一个高高瘦瘦,穿浅蓝色短袖的女生站在我房门口。
“我刚刚搬过来,没有带床单。”她指指隔壁的房间,摊开的蓝行李箱旁边是一张光秃秃的床,“可以借我一条床单吗?那种不用的旧床单就行。”
在脑海里仔细搜索过,我说我也没有多余的床单,并向她推荐了宿舍附近的超市。
“超市现在好像都关门了,你再帮我找找可以吗?”
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了,只好答应,我其实有点心虚——我的房间里还藏着一位假期里来喝酒聊天的朋友。衣柜深处有一条扮鬼时穿的黑色斗篷,这倒是一大块布,可是想来想去总归不合适。于是我拆下我的绿格子被套,去隔壁敲门。
“实在是没有床单,这个可以吗?”
我希望得到拒绝,不过事与愿违,她很快地说:“哦可以可以!”
我向她介绍了自己,想换取一声“谢谢”或者“不好意思”,不过她只说是来这里考试,住几天就走,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往后一周,我好几次瞥见隔壁的门敞开着,我的邻居穿着睡衣,斜躺在我的被套上。我满心悔恨,直到后来要和朋友去旅行,才以此为由赎回我可爱的绿格子伙伴。
开学以后,隔壁房门口逐渐热闹起来,鞋架上接连出现了一双运动鞋、一双凉鞋、一双人字拖。又过了几天,地上还多了一桶红色的白丽牌洗衣液。我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太大声响。我很害怕某天晚上打开门,又有一个浅蓝色的女生站在我门口,没有开场白,也没有自我介绍,只有幽幽一句:“可以借我一条床单吗?”
(半夜敲门非鬼即盗,像是将人物摆在一个故事里,讲述了一起遇人不淑的遭遇,夹带睦邻该有的规矩和礼貌,生动的语气和灵活的调度,一场经历虽然有声有色,甚至还残留阴影,但是人物的主题稍有偏移。)
嘉桐:那个人
线
杨一是我的同学,确切的来说是我的中学同学,他是我数学课里的一道光。
上中学的时候总是觉得平淡无味,无外乎两点一线。数学课却在这段时间里显得更加难熬。差强人意的分数让我不得不离开了相熟的同学,只身面对晦涩难懂的一堆鬼画符。独处总是最无趣,不过短短一个小时的数学课仿佛要一直上到时间尽头。我无所事事的抠着橡皮打发时间。杨一,就这么措不及防的出现在了我最需要的时候。他从教室后门推门而入坐在了我的旁边。或许是坐在最后一排的人特性相吸,他转头递给了我一只耳机,无声的问我要不要一起听。
我接过那只耳机,杨一抖了抖身上的校服外套示意我将耳机线从外套里串上去。我了然,戴上耳机用头发遮住,耳机里传来的歌声让讲台上滔滔不绝的声音彻底成了耳旁风,墙上的钟表也好似开了倍速般飞快地走着,天籁一样的下课铃声不久便响彻楼道。
从那之后,托杨一的福,差生班的数学课少了一个无聊的人。我和杨一总是在最后一排默默的听着耳机里的歌,白色的耳机线在校服下缓缓晃动,有时近乎平行的线也会缠绕在一起,耳机两头的人却毫无联系。
后来,曾经肆意妄为的我一路向前离开了差生班,终和好友相聚。而杨一和他耳机里的歌似乎冰封在了差生班的那个冬天。升入高中, 再次见到杨一,他的校服下已然没有了耳机线。我后知后觉,他竟像有线耳机一般陌生。
(人与人之间的那条线,举重若轻而且若隐若现,虽然耳机一人一边的画面稍有典型,但是文字扎实平稳不加多饰,幽幽讲述一段熟悉到陌生的过程,听些什么歌或许可以点明,适当带入时代的旋律,让时光填入悠扬的词条。)
泓铭:那个人
糖霜甜甜圈
圣玛格丽的校服,白衬翠裙,稀疏且规范的小绿点,像极了某家知名甜甜圈的包装盒。每每见到,便让人想来一份扎实甜腻的经典原味糖霜,回味那年少青涩,无需在意热量的日子。
开学季,满校的新生身穿旧校的制服穿梭于偌大的校园,寻找入学单上的指定课室。这里的课室没有桌椅,除了红白旗与教师桌,只有那暗灰的水泥地,想是那着装奇怪的学长给藏了起来。一群陌生人,席地而坐,冰冷的地面,并不舒服。我们冒着寒气入体的风险,试图让感情升温。自我介绍是基本环节,过了一圈,轮到了她。她身穿那自带烘焙甜香的翠绿校服,告知个人信息。那一股洋气的口音,原来是韩式英语。
八点的数学课最折磨人,老教授的口吻是催眠术,一口微分一口积分,便把一半的同学给打晕。她是最早投降的,咒语未念,头颅便已落到桌上。这是她的常态。长久的宁静一般只维持至午休。睡足的她,积了大半天的话未说,自带的泡菜煎饼还未动,便已把近年的八卦都给聊了个遍。校内的大小事,无需自己探寻,自有她来告知。
初院的日子短暂,大考结束便自奔前程。我留着看守国门,她南下澳大利亚学商,寒暑假返北。回国的日子,总得挑一天见见昔日的同学。市中心有一家韩料店,是她家开的,从前常吃。彤红刮辣的部队锅无限续,甜点额外付费。难得见面,吃点好的,蹭了韩料,喝点咖啡解腻,醒醒神。
三四点的武吉知马本该是无人区,可是学区与社会有时差。白衬翠裙的女学生们涌入咖啡厅,尖细的校园八卦我还是忍不住要听,可却被她嫌弃。原来经典原味糖霜给我们,已经太甜了。
(韩裔同学西式甜食,回忆是一种饿的行为,叙旧式的笔调流畅,而且短句捕捉动静的运用出色,只是形容措词仍有嫌隙,开头一段挪至自我介绍之后,想象指喻可能较为滑顺,久别重逢通常难续,头尾呼应也就兜得牵强。)
淑颖:那个人(旁听)
寄生习性
阿婆家后巷很长一段时间都由我做主,几乎家家户户的人都知道本姑娘的大名。来到新加坡以后,这些声音才开始销声匿迹。有一位阿姨可能拜过真神仙,吃过不老药,十几年来,我觉得她都没变,像不老的尹雪艳。每次经过阿莲阿姨家,她都会拉着我说上几句话,都以这样开头:哇,你是不是阿俊的女儿?哇,长这么大了啊!
我都长了一米七了,她的问候都没变。阿莲阿姨是位亲切的邻居,从来只听过她口中夸赞的话语。每次看见她时都是笑脸迎人的,让人非常开怀。虽然她是一位家庭主妇,但是她的生活好像并不乏闷。我猜她应该常常忙着种花种菜、和各位邻居打交道,又要忙着家务事和家人的三餐。我记得有段时间,她种的太阳花都盛开了,在无聊的后巷里,增添了色彩的生气。住在巷子另一端的大伯母尤其喜欢和她聊天,我们家八卦百分之八十都是从这里获取的。除了八卦,大伯母还会交换阿姨亲手种的菜,像是作为筹码。
不问不知道,原来阿莲阿姨比我爸妈还大,都已经抱孙子了。儿子、儿媳、孙子和两老都住在一块儿,阿莲阿姨也是时候开始享清福了。可能她的经历不被老天爷所接纳,一天午睡时祂决定夺走她的生命。她过世时,我刚好回家看看阿婆阿公,正奇怪着不见她的踪影,就等来了这上等的坏消息。大伯母说她的离世早有征兆,各种八卦再次从后巷中传开。有的说她本来就睡不好、有的说她有心脏病却不知道、有的说她是被累死的……也许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吧,可大伯母说,我们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葬礼进行了五天,她的儿媳如愿变成了下一个被八卦的对象。家翁批评她每天像个皇帝在家中无所事事,不帮忙做家务,也不去找份正经工作。可能是儿子还小需要有人照顾,不过我闻到的却是更复杂的纠葛。
家中两老身体每况愈下,小姑让我们常回家看看。不过到底有多少人在乎?或许只有金钱才能知道。
(寄生作为彼此依靠,街谈巷语原是俗世喧嚣,爽朗的语调底气越来越足,像是嚷嚷般唤出了一幅生活的实景,从各种视角突出各种热闹,死生有命但是日子照过,似乎才是人间的真意,听不到声音后大可戛然止住,后两段勉强接续更像寄生。)
婧妍:那个人
花海
有种约定俗成的比喻,“我们是祖国的花朵,老师是辛勤的园丁。”
早八透过窗洒进教室的光,操场上狂奔后汗腺细胞分泌出的液体,促成了宜养花的温室
上了高中,班里花儿们的特质慢慢绽放。心智逐渐成熟,开始了解潮流、熟练化妆技巧。花儿们百花争艳,美得各不相同。相似品类的花喜欢聚在一处,开成一簇。结伴开满去往食堂的路,小卖铺的路。
可她独自美丽。
我猜她是桂花,聪明且骄傲。和我们这些凡夫俗花不可混为一谈,自降身价。
有一次,灌溉她的不是寻常的水份,而是高酒精浓度的透明液体。自此她便依赖上了这让她开得极其妖艳的液体。
高中毕业后,花儿们犹豫不决到底要去哪里继续盛开。
桂花选择连根拔起,进了菜市场售卖花的区域。
桂花非常受蜜蜂的欢迎,每一天都有不同的蜜蜂来抚摸、亲吻她。
“什么样的花是最有价值的?那当然是最受蜜蜂追捧的花。”桂花想。
但是期以往,许多蜜蜂来来往往,驻留一晚,却硬是没有生出把她这一支带回家好好养的想法。桂花陷入了死循环,她希望自己能和各种各样的蜜蜂紧贴着,证实自己的价值,但又厌恶这只顾一刻春光烂漫的自己。日复一日,她在白天生出自毁倾向,想要尽早凋零,到了晚上她尽情放纵享受当下。
她花蕊中竟又长出了一朵花。
“你知道吗!她的花蕊淬了毒。”一条消息在高中花簇群组中炸开了锅。
原来她是昙花,仅在夜间开放,花期也很短。且她错了,最受追捧的花也有可能是最能被轻易赏玩的花。
爱人如养花,爱自己亦如此。
(人有旦夕,花有花期,以寓言方式捕捉人间与花间的交替,隐去凡俗的躯体,覆上馥郁的肢瓣,像是不忍道破真形,改以更加委婉而且极为体贴的笔触,像是青青子吟般的,遥遥诉说如临风摇曳的惋惜。)
孙萌:那个人
枯枝
她被杀死在那个黄昏。
教室外面是暗的,里面是亮的,她站在枯枝虬结的阴影里,模糊不清。
“你们班那精神病。”
她很出名,浙江的选考走班制让她似乎和每个人都有交集,大家总用八卦的语气揣测她的疾病,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窥见她每一处骨骼。
我和她在一个班,关于她的记忆已然渐逝,甚至需要搜刮社交软件才能找到姓名,她叫潘婷婷,一个再大众化不过的名被冠以父姓。
她很努力,每天每一刻都带着厚厚的镜片埋头苦读,但成绩总不见起色,她手上有透明的伤痕,问起了也只是笑笑,任由痂肆意生长抽出枝桠。
她总做出一些出格的行径,尝试用手探尽自己的喉咙,催吐呕出所有的课业,或是隔着眼镜将笔杆怼进青黑的眼睛,要将眼球挤扁在指缝,甚至突然在课上尖叫着张开干裂的嘴唇,透过通红的喉管似乎能看到藏在扁桃体里的结石,然后便自顾自跑走,身后是一教室的窃窃私语和嘲笑。
于是世界把你砍断了。
你大喊大叫着自残,老师不想再看你发疯,叫来了家长。
我记得分明,那天的夕阳血红鲜艳,日与夜转换中黑暗向你袭卷而来,残留着这个时代还没有褪去的旧疾,徒留你恸哭与缄默。
你的父亲来了,扇了你一个耳光,第一句话是“就这点小事?”,声音响地教室中每个人都能听见。
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你。
你在封闭的校园内小心翼翼捧着人生,像枯叶一样摇摇欲坠挂在枝头,衰败后零落成褐色的泥。
透过奔走的啐语,我才得知你贫穷地需要将读书的机会让给弟弟。
啊,原来你是麦秆。
燃烧自己后,也不过一地呛人的灰烬。
(人间这块泥地,明明生命的根茎如一,长出来却形状各异,像诗的蒙太奇,像碎光的片言只语,字字似有珠玑,是嗟叹或许更是悲悯,疾风急雨中的意象戚戚,虽然情绪仍在激荡而显得耽溺,但是面对脆弱如许,难免无法抽离。)
予涵:那个人
挤一号线的雕塑
上网时,常看见那张叫做“挤过地铁一号线”的搞笑图。图上的泥土雕塑,因为摔在地上,原本的翘鼻子给摔扁了,表情令人捧腹。我笑过之后,却不知怎的,迟迟不忘怀。
之后想,是由于长大成人多年,也还一直记得刘同学吧。
刘同学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同学。我写这句话,是没有一丝犹豫的,即使在当年的我眼里,小学班上近六十人,她也是顶尖的漂亮:小而尖的脸蛋,五官都长得精巧,挺翘的鼻尖更是好看。我也说不上熟悉她,只是在经过打招呼时,常会想一想:我要是也这么漂亮多好。
但天赋的美女,大概就被老天爷看不惯。三年级时,刘同学忽然休了一段长假,大家私下说是出了场车祸,还好没有生命危险。然而当刘同学回到班里时,所有人都吓坏了,她拆了纱布,没留下可怖的疤痕,但那挺翘的鼻子却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塌塌的、怪异的鼻型,连带着那张原本比例完美的脸,都变得古怪起来。那时我们太小,不懂怎么应对这样的事,只觉得直接问她似乎不妥,在背后谈论更不正义。结果,一个月里,刘同学和她的鼻子竟成为了班里默契的禁忌,就像没有鼻子的伏地魔,名字漂浮在空气里,所有人都想着,所有人都不提及。
刘同学却如常上课,如常吃饭,如常锻炼。大家各怀心思,想看她是不是备受打击,会变得抑郁起来,可是一点也没有。终于,我一次在放学路上遇到她,忍不住问了:“你的鼻子怎么了呀?”
刘同学那时在吃一张鸡蛋饼。她说得无比轻松:“做手术后,就是这样的啦。是不是像伏地魔?”
然后她就笑了。我也笑了,在那样的氛围下,笑一笑似乎一点也不冒犯。所有“默契的禁忌”,那一刻都在日落里融化掉了。
现在,我每次刷到“挤过地铁一号线”时,都会笑一笑。
不带任何别样的情绪——只是轻松地、平常地,笑上一笑。
(美了再往美里打造,碎破了再塑个泥雕,宛如是在一个聊天的语境中,即时的回忆连带轻松地讲述,语气虽然有点平坦,但是显然都是克制和压抑,不做任何判断,只是会心一笑,其实却藏了千头万绪。)
泽信:那个人
慢慢即漫漫
“ 如果有机会再会的话,我想能否好好坐下来,听你说说你的故事。”
邵晔是我相处了六年的同学,但我完全不了解他。印象里只有他那开朗而又弯弯有质的双眉下的那双蝴蝶似的眼睛,随着长睫毛的眨动翅膀也在翩翩起舞。透过那双明亮深邃的眼睛,总是能看到他灼灼的目光穿过人群照耀到我,暖暖的也甜甜的,像蜂蜜罐子掏出来蜂蜜融化在我身上。
六年说短,也是占领了我人生的三分之一;说长,我和邵晔的相知就用了两年,相处也用了两年,等最后相熟只剩下两年。认识他的那天,夏风吹来,强烈的夏天把瘦削的他快速地推向我。他就像公园里斗蛐蛐的小老头,完全没有小孩子初见时的干涩,挽过我的小臂,一蹦一跳的带着我往前走。我难以忘记他当初的惊喜,毕竟对于初入学校的我来说,着实是不小的惊吓,热烈的风不仅让他前进,也让我有点退缩。
但风总是会与阳光为伍,邵晔总是能出现在我身边,体育课上活动,课间的闲聊,午休的玩闹。不免庆幸,有能召唤太阳的人伴我六年。
不知是小孩子的缘故,他的暖心翻出的热浪总能让我如沐春风。郊游时,邵晔在我面前,从他小斛的书包里掏出一袋果冻,抑制不住的和我分享他妈妈准备了两份,他把他的开心全堆在眼角。我不知他是怎样和母亲描述他的同学,也不知他是怎样劝动母亲多买一份,但果冻的那份甜早已化进了我的心里。
毕业那年,邵晔的风吹走了, 我急急忙忙地望向长大,却从未想过驻足望他。我和他没有留下联系方式,留下的只有清风吹过湖面,留下的波纹在拨动时间的指针,回首望去,风过了才觉得美。
湛阳:那个人
迁徙
每当季节缓变,漂泊的候鸟会随着群体迁徙。它们的踪迹仿佛是一曲无言的交响,沐浴在大自然的韵律之中。飞跃沙漠与海洋数万公里的身影,或者,能看到无声无息的自由。
去年八月,我在散文课的教室第一次遇见她,没有太多视觉上的印象,只记得她给我的那种感觉。略如阳光伴随着缕缕微风,午后窗外听着孩子们在游乐场玩耍的笑声,慵懒地趴在沙发看阳台上挂着还慢慢滴着水滴,散发着洗衣粉清香的床单,温柔又熟悉。下课后,随同朋友离开阴暗的Hive教室,听到她走向前对老师说:“凯德,我回来了!”明媚、绵言细语中,我琢磨,原来老师还可以直呼名字。
她课中发表的每篇文章我都欣赏过,而令我最为寻味的是第一次读到她文章的感慨。感叹字与字中的温顺、典雅,和她的行为、外貌相符,我便从文字中读懂了她。无法否认,性格中的野和不被拘束的灵魂,与对她的最初印象相反,但我懂她有目标,所以不停的飞向她的理想。
转眼一学期过去了,一月我再次在散文课上见到她。坐在第一排右侧,戴着墨绿色的棒球帽,显然压低存在感,课堂上默默无言,偶尔对凯德的笑话露出腼腆的笑容。她即将毕业,在步入社会漫长的迁徙中,我与她不会有“然后”,可文字始终没有保质期,记忆也无限存货,日后我依旧能重读一遍,她写下来的字字句句。
(凯德是老师的名字,文字是人间的踪影,偷偷窥视暗藏心意,沿着纤细的人物流转亲密的身影,虽然意象有点过于拉提而险些无从收笔,词句尚有稍微忸怩的痕迹,但是节奏极有柔顺的魅力,看人看出了一道风景。)
蒋坛:那个人
窗帘飘出窗外
春天,高处的窗口飞出了淡青薄粉深灰各色各样的窗帘,站在广场上抬头环视,暗白色的天空飘满波光粼粼的彩带。楼上,素色的窗帘荫蔽整个卧室,把刺眼的阳光过滤成温暖的黄。偶尔被风吹起,房间亮亮堂堂。墙上挂满了不知哪年哪月的奖状,还有他老爹偶尔从外地传回的照片。
他是个机灵鬼,身形矮小瘦削,穿着大两号的校服外衣,背起手来走路一摇一晃,活像嗜酒的诗人转世。每次我去串门,他都要提前摆好一床的课本卷子,专找犄角旮旯的邪门知识点,反复刁难,以此为乐。
学校午休,我们约着打篮球,他要去操场上走圈。大一号的衣服包住他的膝盖,两边袖口甩个不停,即使这样也从未见他脱过外衣。有人笑话他自讨苦吃,他嘿嘿一笑,早晨起得急,里面都是胡乱穿的,不能给人看。
课堂上他颇有点恃才放旷,敢于公然把课外书翻得哗哗作响,或是猛然叫停老师的板书,大谈初中代数的高级理解,宣判邻桌同学的无知之罪。每有令全班鸦雀无声的难题,总能见他屁股着火一般举手,老师真是万般无奈。如果他插科打诨时班主任碰巧在后门窥视,他就会被赶到窗台边。窗帘随风散开,带起午后的阳光洒在肩头,他捧着书本微眯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大家捉摸不透。
转眼春天已经过去。一模开卷考试,我的历史教材不翼而飞,监控不巧刚好失灵。身边同学举证,一口咬定是他,他涨红了脸争辩。学校调查无果,眼看大考将近,选择强制冷处理,我和他的联系冻僵在寒潮里。情绪的酝酿下,我带上了门,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他的心情我最终不得而知,从此三楼的窗户总是紧闭,再难有短暂的一瞥。
(笔力充沛文气流畅,开头从记忆的全景进行移动,慢慢对焦人物也就通体剔透,但是随后一段过节的复述,众说纷纭难免显得拉扯,友情最终的不欢而散,除了窗口意象的投射之外,或许再加多一句感念的话语。)
思琪:那个人
镜子
八月的北京正值酷暑。即将步入高中时代的我们要先在太阳的考验下完成军训,这也是和未来同学的第一次见面。
所有人穿着一样的军训服列队在一个方阵里,我一眼就注意到她了,五官小巧,四肢纤细。女生的友谊很容易开始,你给我讲一个八卦,我给你分享一个好用的化妆品,很快我们就玩到了一起。她会跟我说,“你好白啊”,“她性格真好”,“他个子好高”,总是能抓住别人的优点,又不吝啬对别人的夸奖。
高中三年我们坐在前后桌,上课的时候一起“开小会”。我很爱听她讲故事,讲起自己和身边人的事时,她总能绘声绘色地把人拉进那一章节,这让表达能力欠佳的我羡慕不已。
她喜欢随手拍照记录,美好的日落余晖会拍下,上自习课时我俩无聊的样子会拍下,我在教室偷吃零食的证据也会拍下,我手机里的两万多张照片,有一万五都是这样的“瞎拍”,就这样一直拍到了毕业照那天。她和我说,“这三年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我很惊讶,告诉她,“你才是我想要的样子”,她说,“你也是”。
我们一路嘻嘻哈哈,又一起纠结当下,担心未来,也会告诉彼此找不到答案的时候就找自己,她是我的一面镜子,这个世界的另一种情话。愿我们一直牵着手走更远,愿她明亮,也愿她往最好处行进。
牧轩:那个人
隐入烟尘
第一次与博文相遇是在初中军训第一天的早上,他就像CALL OF DUTY里的Ghost一样,没人真的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
大概任何人第一眼见到他都会被他的样子吸引到,我也不例外。他梳着一个斜刘海,只不过这个刘海非常长,完完全全遮住了脸的左侧。如果按照校规来说,这样是不符合标准的,不过老师们似乎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多说什么。记得军训第一天的时候教官看到他的发型后恶狠狠的走到他的面前,将他的头发从他眼前拽起,在教官看清楚他的脸后又急忙把他的头发放下并且连声说着抱歉。这件事之后班级里总会有人在好奇他的左半边脸究竟是什么样的,以至于这件事慢慢的传遍了整个年级。对我而言,他长什么样没有任何吸引力,因为我深知揭别人的底会被打,至于自己打得过是欺负人,打输了是丢人,无论怎么做都不太有道德。
在平常的时候,他从来不过多和我们交谈,老师布置的口语功课也总是自己一个人分角饰演,从来不需要搭档。这样的性格在班级里被大家逐渐的认为是‘边缘人’,回想起来中学三年我似乎只和他说过寥寥无几的几句话,以至于我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他的声线。
毕业后他就再也没参与过任何的同学聚会和校友开放日,以至于大家都忘了他的存在。后来通过别人的口述零零散散得知他和母亲去了惠州,再然后就杳无音信了。
语缘:那个人
珍珠
回新加坡前收拾行李,我看到了几年前爱不释手的那串珍珠手链。珍珠不同于钻石的坚硬,它是那么娇嫩而又易碎。少了我以往费时费力的养护,它变得黯淡无光,我情不自禁的拿起一块绒布轻轻擦拭着。
现在回想起来,高中那会儿,好像总有大把的时间做无聊的事情。女生们总爱在自习课时讨论着新出的衣服首饰,又或是在摄影课上偷偷拍下哪个同学的照片,然后八卦一整天,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阿朱。
大家都觉得阿朱很帅,他自己也知道。
没有手机的午休总是漫长的,我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新买的珍珠手链,目光却投向那两道亲昵的身影——阿朱和他的女朋友看起来感情很好。女生是隔壁班的,比他大些,据说还是女生主动追求的阿朱。每到课间,那个女生都会带些零食来投喂阿朱,阿朱撑着脑袋,看着女生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圆溜溜的黑珍珠。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分手了。阿朱那段时间整日神色低落,整个人憔悴了不少。连着好几天的自习课,他总是趴在桌上,一只手垫着头,一只手垂下,任晶莹的小珍珠滴落,一颗一颗,顺着指尖砸在地面,一瞬间就碎裂了。一时间,女生们的心也要碎了,想方设法的安慰他。
再后来,他又和安慰她的那个女生在一起了……
珍珠被擦拭之后又恢复了光亮,我举起手链看了看,还是把它放进了首饰盒,拿起旁边一条水晶链子带上。
(珍珠素来皆是感怀记叙之物,人与物之间算是相得益彰,虽然前后框定的方法稍有俗套,不过描写课堂光景的几幕,糅杂了慵懒的调性和光晕般的质感,读来极为心旷神怡,最后舍珠取晶像是对执迷的一种告别。)
欣恩:那个人
黄纱微笑
以前,我常常避开组屋楼下经常挂着的那片黄布。
黄布如薄纱般,轻盈地掩映着一个宁静的底层角落。白昼,一座庄严的棺材被洁白的桌椅和盛开的鲜花簇拥着,空气中充溢着无法填补的空虚和悲伤。夜幕降临,那里才开始有了属于它的一份热闹。佛教僧侣们不停地念着经,一边念一边敲击着木鱼,穿着白衣的人们聚集在那狭小的角落,共同纪念着逝者生命的最后时光。
每当经过那片黄布,我总是情不自禁地陷入想象:黄布遮掩的棺材里,躺着怎样一个人。他或她所承载的故事,或是欢笑的章节、泪水的诗篇、怒火的篇章、又或是温馨的记忆呢?小时候,母亲曾叮嘱我不要直视棺材,因此我从未仔细端详那被框上的脸庞。逝者的真实容颜宛如生死之间的微妙边缘;一旦越过,恍若穿越时空,不知将迎来何种旅程。也许正因为这份模糊,死亡才变得如此神秘而可怕。
然而有一天,我不经意间瞥见了照片框上,看到了一张特别熟悉的面容。
怀揣着无法言喻的震惊,我踏上电梯,停在最为熟悉的四楼。我转向那扇沉寂已久的房门,门外摆放着简单的几双鞋子。它们仿佛在悠然沉睡,或许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走出这个组屋。
那一瞬间,我似乎感受到鞋子的主人,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前,转身对我微笑。她小心翼翼地将鞋子摆放在门边,扶着门,亲切地问:“小妹妹,吃饱了吗?”
我轻轻点头,仿佛回应着她那依然温暖的问候。
我跑回组屋楼下,凝视着照片框上的主人;她微笑的弧度、疲惫却依然慈祥的眼神、鼻旁的痣以及每晚取下的假牙。我直直盯着,执着地希望这样,就能够保留住内心逐渐模糊的脸庞。那时,我并未感到恐惧,而是唯有她那份温暖与释怀。
鞋子或许早已被丢弃,邻居之前的房子也悄然换了新主人,但我像以往从未认真看过的照片框一样,未曾真切看清他们的容颜。
(从空地丧礼到往昔睦情,行文经营和运镜描述皆有用心,慢慢斜靠在一种死亡的隔邻,只是前后的架构摆得过正,意图催染情绪的写法,往往都有些矫情,开头几段的铺垫不妨更加简练,乘早对焦人物的生前。)
梓义:那个人
小熊玩偶
手机久违地震动,我腾出拿着甜筒的手,随意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目光扫过手机屏幕,手机发出的光亮在阳光下变得晦暗不清,我只好眯起眼,努力地看着阿钰给我发来的消息。
阿钰是我的高中同学,她初中与我发小同班,所以我们很快便熟络起来。她的文采很好,也极其热爱诗词歌赋,本以为在高二分班时她会选择纯文科方向,直到她也出现在那间教室。
带着疑惑,课间时我便走到她身前询问。她说她未来想做一名历史老师,选科表中填报的也是纯文科方向,后来还是听了母亲的话,选了她并不擅长和喜欢,但竞争压力可能更小的组合。
和她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那学期的期末考试后,我被留在教室,把桌椅恢复成平时的模样,白雪覆地,北风凛冽,她把那件穿了一冬天的棕色的毛绒外套穿在校服外,翻起外套上的兜帽把它戴在头上,棕色的兜帽上有着两只圆溜溜的小熊耳朵,像一只小熊玩偶一样,朝我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走廊中。
想起这些,我便在消息栏中询问她是否在师范大学就读。很快,消息便再次弹了出来,她在一所石油化工大学,学的是金融专业。不等我询问,她便向我交代,是她的母亲私下修改了她的志愿。我岔开了话题,约好了两天后一起吃饭。
手机屏幕完全变黑,手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我急忙把化掉了许多的甜筒塞进嘴里,胡乱地吞了下去,起身伴随着一阵阵头痛,沿着河岸走回了家中。
(人生擅场由父母决定,或许就是读书的目的,文字扎实表达无碍,但是玩偶除了衣装象形,可惜没有加深套在人物的身不由己,过去式的过去框架略有斧迹,忆人不需吃甜筒滑手机,描绘得有滋有味,即是原因。)
嫚凌:那个人
燃烧胖橘的肖像
她悄悄的弯起身躯。在潮湿的空气中,我屏息期待。
我并没有等多久。在 “哇” 的一声下,她像弹簧一样快速地起立。带着橘猫链子的小手在空气中舞动,试图摘下悬挂的星星。
不像一个人,我曾在同学的嬉笑中想到。在布满星空和飞马的幻想里,我挥舞着油画笔,将她与冥顽不灵、伸手摘星的小橘猫画上了等号。
就这样,小狗、小羊、小马、小胖橘,一个又一个的小朋友,手牵手住进了油画里。可他们并没有常驻。时光将色彩剥落,他们被赶出了画布,成了单调的猿类。
小六会考结束后,我和朋友们在考场外欢庆。她立在日光下,哼着歌、跳着舞为自己庆祝。油画里空荡荡,只剩下那只歪嘴眯眼的橘猫。
缘分使然,我们仍是同学。她仍是她,带着不通世故的童真。
可我当时并不知道,人不该是这样的。
流言蜚语灼烧着校园,关于多动障碍、关于品行缺陷。她低着头,像是倾听远方的歌谣。在半梦半醒间,我看见小胖橘溺在火焰里,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能跑吗?我曾问过这个问题。
小猫大抵是不能的。它太过弱小,任何人都能把它搞得偏体凌伤。
可为什么不动一动呢?作为一个人。或许就能佯装成常人,避免被排挤、被抛弃的命运。
然而我的疑问还发出声响,便被卷入时光的海浪里。
待我猛然回首,那只欢快的橘猫已无迹可寻。它停留在回忆里,成为永远燃烧着的油画。
(一个像是小动物的人儿,总难生存于现实的野性,文气虽然散逸,但是抒情的调性淋漓,朦胧的线条和彩光的色块,意象渲染泼出框外,绚烂而毫不油腻,延绵燃烧得颇为壮丽,不过却也过于用力。)
耀中:那个人
墙
教授告诉我们,散文要来自真实,所以思前想后决定写下近两年来在我住的Condo经历的事。在这我生活了四年的地方,我家的小院常年被厚厚的植物所包围。里面有小松树,杨桃树,莲花,还有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说实话我也不关心它们是啥品种,因为随时可能被我母亲替换掉,因此每次进入小院都让我心旷神怡,充满惊喜。这些植物都是我母亲亲自挑选,维护的。在厚厚的,层层的植物包裹性下,小院里养了六七只可爱的小精灵——一群孔雀鸽。平时散养,任由它们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飞累了便返回家里的小院,躺在被阳光炙烤的地上慵懒地晒翅膀。它们时而自己扬着高傲的头颅,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闲庭信步地走进客厅,刷地一下就跳到我或者我爸妈的头顶、肩膀上一边转圈一边咕咕叫,亦或把我的手当做它的敌人,上来便咬。
我家小区基本除了我家,都是老外家庭。“他们怎么这么爱投诉?真是闲的。”我妈生气地说道。那天我家因为摄像头的边缘能录到公共泳池,所以被投诉了,物业强迫我们拆除监控。“他们不偷偷爬到咱们家看的话,怎么会知道小院里的监控会拍到泳池?”我妈很疑惑,但也只能按照物业的要求拆除监控。
我本以为鸽子是和平的象征,但它们在老外那里并不讨喜。有一天我家一只笨笨的鸽子不小心飞到了楼上的阳台上,就被投诉了。黑人男主人和白人女主人表示我们的鸽子吓坏了他们的孩子。(我家保姆认识他们家的保姆,后来说其实是孩子喜欢鸽子,所以看到鸽子激动,而不是被吓到。)而那之后有一天我下楼偶遇那个膀大腰圆,身高两米多的黑人男主人,微笑地跟他打招呼,他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默然离开。我突然想到我在美国的朋友说在美国华人地位比黑人低。“没想到他们的祖先经历过疾苦,他们还要把这疾苦传给别人。”我朋友说。但我并没有多么在意,只是觉得我和他面前隔了一道墙,永远不会走进对方的人生吧。
我家之前住7楼,后来才搬到1楼,才拥有小院子。那次我家的鸟爸爸,叫Birdie,从7楼往楼下拉了泼屎,拉在1楼的小院里,果不其然被投诉了。金发碧眼的白人女主人让我们下楼擦屎,并且表达了强烈的不满。我妈妈非常不好意思,带了些礼物下去道歉,顺便把屎擦干净。那之后没几个月,也就2-3个月,那个女主人的男朋友破产了,交不起房租,便搬走了。房子空闲出来,原房东将其出售,我妈抢在第一步买了下来。“Birdie拉了泼屎占了个地盘。”我妈开玩笑地说道。
刚搬到1楼的时候,我家并没有“植物墙”,院子空旷而简约。隔了一片绿化带的邻居家的黑猫,经常跑到我家盯着鸽子们看。鸽子是我和我妈的心头肉,我们便学着那帮老外,上门“投诉”。一个白人女主人开的门。她皱着眉头,金发碧眼,嘴唇很薄,鼻子很高,眼眶很深,看起来25-30岁的样子。我开门见山地问,能否把你家的猫关在屋子里?她说她控制不了她的猫,所以无能为力。看那个女主人刻薄的样子,我们也放弃纠缠,回家便把鸽子们放进笼子里。
有一天我家的鸽子妈妈,大白,从笼子里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血迹和一地雪白的羽毛。看到那场景,我妈当场哭了出来,流泪了一整天。大白是我们从小养到大的,是基本上所有鸟的妈妈,一直兢兢业业,孵蛋喂崽。有时我妈妈练书法的时候,大白就在旁边坐着,歪头看着我妈,我妹妹弹琴的时候,大白就待在角落里聆听。
我妈妈把那个女主人叫到我家院子的时候,女主人依旧皱着眉头。“需要我怎么样?陪你一只鸽子吗?那样你会好受一些吗?”我和我妈能听得出来,这个女主人在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和用词听起来温和一些,但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我母亲说不出话,一直哭,而我告诉女主人,鸽子就是我们的宠物,我们对她的爱跟你对你家猫的爱是一样的。可女主人的表情表示她显然不信。“告诉我赔多少钱,或者怎么赔偿你。”我摇摇头,重复让她看好自己的猫,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这句话显然激怒了女主人:“如果我不看好自己的猫呢?What are you gonna do? What are you gonna do?” 此时我和我母亲反而平静了,不再对那女人说什么。便让她走了。
我以为他们讲求动物权益,和平,和爱。可看着那一双蓝色眼睛,黄色的眉毛,长长的睫毛——她眉宇间,我没看到他们嘴上最为提倡的美德。我看到的只有......一道道牢不可破的墙。
那之后我家里便多了植物。我有次问母亲:“家里院子开阔一点不好嘛,为啥这么多植物挡着。”我妈说:“你得学会注重隐私。”至今也不知道大白是野猫还是邻居家的猫叼走了,因为那时没有监控了。而在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邻居和她的猫。
子轩:那个人
窗边的郁金香
在这不美好的世界上,最美好的童话总是悲伤的——宫泽贤治《银河铁道之夜》
三年以来,高中教室的窗台上一直摆放着一盆郁金香,不知是何人把它栽种在这里,只知道道这盆郁金香一直静静的呆在那里,注视着教室里同学们的一举一动,也见证着他们的成长。
我盯着这盆郁金香许久,竟出了神,思绪一下子把我拉回了三年前——我还是个初中生的时候。
由于是六年一贯制的学校,我们初中与高中的教室并没有太大区别,当时的我正是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并且总能在老师注意不到的间隙偷偷望向窗外发呆,初中时期的我完全就是一个自视清高玩世不恭的少年,因为丝毫没有升学压力(只要是班级成绩前一半的学生基本都能升入本校高中),所以在对待学习这方面也没有投入太多的努力,只是学到班级十几名就自我满足了,因此我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去消磨,渐渐的我养成了阅读的习惯。
有一天下午的自习课上,我照常拿出周末刚买的推理小说,打算用紧张刺激的情节来抵消不断袭来的困意,不经意瞥到左前方的一张桌子上,躺着本我前两天刚被班主任没收并放进我们教室图书角的《东方快车谋杀案》,这一下引起了我的注意,想看看借阅这本书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天下午的阳光恰到好处地洒在她身上,同样地也洒在了一个十四岁少年的心上,我的眼神顺着阳光的方向游离而去,心中仿佛有一个不知名的开关被打开了,这也许是我十四年的人生里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我想找一个机会和她聊天,可是每次都羞于开口。
直到有一天,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老师竟然把我们两个分到了一起当同桌,我这才有了开口的机会。明明之前十分陌生的两个人,在这一刻竟然像分别多年的老友一般畅聊了起来,我们从最近刚看完的推理小说,聊到最近刚吃到的好吃的点心,又聊到最近班上涌现出的奇人轶事,她有时也像一个聆听者,静静地听着我给她讲那些书里的世界,我很庆幸,庆幸自己能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年纪遇到这样的知音,可正如书里面说的,“在这不美好的世界上,最美好的童话总是悲伤的”。在我下定决心要向她倾诉我的心意时,在我把我的真心话全部写进纸条放进送给她的巧克力包装盒里之后,我却惊讶的发现那张纸被原封不动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沮丧,不甘,懊悔,一瞬间我的心中五味杂陈。我朝着她的方向望去,她却若无其事一般,在那里奋笔疾书着,从那以后我们好像又变成了两个陌生人。后来偶然间听到她和别人的谈话,她说要在最后的升学考试中考到班级的前十名。而我由于这段时间的心不在焉,成绩早已跌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位置,于是我在心中暗暗和她较劲,发誓一定要在最后考出一个比她高的成绩。
突然窗外下起了大雨,我的思绪一下由回到了现实,现在是2022年的五月,距离高中毕业也仅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知是不是造化弄人,我和她又在高中当了三年的同学,只不过这次我几乎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每次遇到她也是刻意躲开。就这样我的高中生活也结束了。
高中毕业那个暑假的某一天,她突然给我发来消息,听说你马上要去新加坡上学了,那我们以后可能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明天要不要出去玩一天?就带我去你平时最爱去的地方就好。我十分惊讶,因为我早以为她已经把我从她的记忆中抹去。我欣然应允了,第二天我们去了那个我最爱去的咖啡馆,只因为那家店里面有很多我感兴趣的推理小说。那天我们在店里放下了所有的隔阂,边聊天边看书,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的午后。直到最后她说了一句话,我们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该做的事,中学时代的要务就是学习,其实我们都没有错,只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正确的人而已。我们可能无法发展成那样的关系,但在我心中你永远是一位挚友,今后也一直是。所以不用难过,前方有无数个新的机遇在等着你,也许会有比我优秀的多得多的人呢。
后来的我渐渐明白了,拒绝我的心意,是当时的她最好的选择,因为那样不会影响我们的成绩,会让我们有一个更光明的未来。我也变得不再像当年那么幼稚,不再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不再自视清高,反而是永远怀着一颗谦卑的心对待世间万物。
余华说,人终究会被其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扰一生。我现在反而觉得,年少不得未必是一件坏事,只有丰富了自己的阅历,丰满了自己的羽翼,才能有资格得到值得其珍视一生之物。
(抒情之作不需时时引经据典,如此反而打乱舒爽的元气,行文有点滔滔不绝,像是要把所有交会都记述得巨细靡遗,除了字数篇幅超标之外,从头至尾详尽其人其事,其实就欠缺了更有凝聚性的点面。)
丁塽:那个人
雪人
回到北京的前一天,下雪了。印象中北京已多年未曾下雪,我也多年未曾回到北京。北京终究下起了雪,我到底是回到北京。我出生在02年的第一场雪,和雪有着说不出的缘分。我喜欢雪。
时下流行捏一朵雪玫瑰。在树枝上团出一个水滴状的小雪球做花心,随后将雪捏成薄片,一片片贴在周围。虽然也是在北方,但不同于东北那永远如粉,如沙,绝不粘连的粉雪,北京的雪要湿一些,在手掌的温度下,多少能聚在一起。找一片平整的枯叶,用卡片铲起一捧压在上面,手掌的温度隔着树叶将雪微微融化,再瞬间结冰,收获晶莹的一片,拼凑成剔透的一朵。
雪是的冰冷,忍得住刺骨寒意才握在手心,可一旦放在手心搓热之后便再无半点凉意。我性子冷谈,鲜有朋友,难得有一位能担得起“知己”的名头。教学楼门前的石板路对面种着一排杨树,我们喜欢拉着对方的手,试图将对方甩到树上去。视线追不上旋转着的世界,模糊成一片,只剩相对静止的,在眼中投射出清晰的成像。两个傻子牵着手漫无目的的转着圈,笑着,闹着,庆幸遇见愿意把雪搓热的人。
17年末,我即将举家迁到悉尼去。天空飘起了雪,稀稀拉拉、零零落落,在人群践踏过后,落得一地污泥。地上见不到半点白,怎么能叫下雪呢?
相逢离别夜,白雪降连朝。积雪还消雪,吾身亦共消。
北京不再下雪。枯枝勾勒天空,白雪映衬红墙。回忆融化在一起,随后各自结冰。雪填平了时间的沟壑。我只记得,他的手很大,怀抱很暖,眼中的倒影——时过境迁,记不得了。但我想,他也喜欢雪。
(雪人在见与不见了之间,文字洋溢悠扬的古韵,但是却也有点陈腔的遗绪,不过以雪中之景召唤忆中之人的意象,双双重叠互相交融,虽然多是如水墨般的朦胧的,但是昔我往矣,大概自有必须迷茫的真意。)
继坚:那个人
释怀
他是我在中学时期认识的,至今也有十来年了。他家很有钱,住的是三层楼的洋房,在新加坡能住得起洋房的,家里财气还是得有一定实力的。他家是靠买鸡饭发家的,占领大大小小的食阁。我们就经常打趣说他家是靠鸡饭打造而成,也时常叫他鸡饭王子。
中学毕业后我们各奔东西,但也经常在群组里头约聚餐,所以见面的次数还算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停止不参与任何聚会也没半点消息。当我们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这样持续了一两年的时间。
某一天他毫无征兆的在社交平台公开他是they/them,当时我和其他同学看到了,就私底下议论什么是they/them,直到我们依靠网络的帮助才得知原来they/them指的是自身没有明确性别的人,不能称呼ta为他或她。我跟其他同学的思想就跟ta产生了碰撞。表示不理解。
像往常一样有人在群组里约饭,ta这次竟然破天荒的说ta也要来。我感到惊讶,同时内心挣扎了起来,萌生了爽约的念头。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那天ta穿着一条黑色长裙,不是我们所能接受的穿搭,但我们掩饰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在吃饭的过程中,我们谁也没有去搓破彼此的想法。ta说了挺多比如ta在吃药物,来让自己的声音变细,跟健身为了让形体变好看等等。在谈吐之间我有刹那恍然,仿佛ta好像一点也没变,ta还是那个他。
何必去议论别人的思想,变与不变又如何呢?
(我们容易困于某种局面,重要的是能够摒弃偏见,看似稀松平常的口吻,文字虽然有点有一说一般的扁平,不过语气却流露了真挚的感情,不妨捕捉人物的其中一个特点,以此作为变与不变的意象依据。)
诚翔:那个人
猴与莲花
查尔斯达尔文提出了人类进化论,因此有了人类是猴子进化的说法。科学家就指出人和猩猩的基因只有2%的差异,可能是人类婴儿与成年的差异。猴子大多数是群居的,人类大多数也是群居的。
在我的版本中,我记得中学的同学在一个班中很自然的分化成几个团体。在不同的团体中,有一个团体被别人命名为动画帮派。这个团体的共同语言是动漫,当时的主流是死神、火影忍者、海贼王等等。其中就有一位女同学,性格直爽,行事大咧咧的。平时叽叽喳喳的,偶尔还会动手动脚,有着猴子的绰号。
在上中三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淑珍就坐在我的旁边。我和她相处后发现她是一个做事认真,性格内向,纯洁善良的女孩。我平时都会主动骚扰她,可能是因为我口无遮拦的缘故,我嘴巴的水分常常会随风飘落在她光滑的肌肤。这时的她都会嫌弃地擦拭,甚至用我蓝色的铅笔盒。后来,她与动画帮派的几个主要成员和我关系都不错,时常会一起鬼混,吃吃饭,逛逛街,看看电影。但是,她偶尔会因为学业,想要有私人空间或在追韩剧,果断拒绝群体的聚会。
在我们群体的交流中,偶尔会有人开黄腔,说些污言秽语,淑珍很多时候都听得一头雾水,仿佛是腐败中的一股清流。她也很容易脸红,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引起别人想要捉弄她的冲动,成为了生活中的一种乐趣。
莲花有着纯洁的象征,出淤泥而不染。现在回忆起中学的时期,就让我联想到一群跑到泥潭玩耍的猴子,看到莲花,情不自禁就想要靠近。
(青春此一丛林,学子各露猴性,引经据典式的开头不够顺溜,而且措辞似乎因为意图出奇,反而略有描述形容分寸拿捏失准之处,不过呈现同窗之间毫不做作的互动和玩闹,却透露了一股尽兴而且真实的性情。)
郑瑶:那个人
新年伊始
记得是20年,家里赶着在新年前搬家。一天,我自己去新家收拾东西,刚上楼就被来打扫的阿姨捉住了,她很是震惊的样子,说:“隔壁不知道怎么回事,翻到你家阳台拿梯子。”我有点诧异,但没有太意外,我放下行李上楼去,想和这个不问自取的邻居理论一番。靠着储物室的阳台门等待了一会儿,终于看见黄色的木梯从隔壁的窗子里递出,梯子完全落地后,一个普通身形的中年男人探身下来,窗子很矮,即使男人不高也可以轻易的落地。他转身把梯子靠墙放好,正准备钻窗回家时,我说道,“这是你家吗?随便拿人东西。”他只是顿了顿身形,转头看我一眼,一言不发钻窗子回家了。
其实我早听爸妈说过这个麻烦的邻居,新家在装修时就被他投诉过不下十次,只是装修的时间是合理的朝九晚六,物业不知该如何调解。最终我爸妈准备上门和邻居好好聊聊。妈妈说,那天他们在门口,邻居只是把门打开一点接过她手上烟酒的纸袋,就关上了门。虽然有点荒诞,但至少事情得到了解决,我妈的手机终于清净了。
相安无事几年后的一天傍晚,我在餐厅吃晚饭,突然门外传来巨大的鞭炮声,我看着已经变成仙境的院子和躲在椅下的小狗,跑出院门就看到是邻居带着孩子放鞭炮,我生气的想着今天可不能让这个没分寸的人跑了。结果我才开口,邻居居然道歉了,说是之前剩下的,搬家不好带走。我妈也来了,说着没事就拉着我回家。回家后妈妈告诉我,疫情后经济不好,邻居破产要搬走了,房子已经卖了。
还是新年伊始,地上红色的鞭炮碎纸还未清理干净,邻居门前的灯笼已经不见,只叹世事无常(当然不是想继续和这家人做邻居的意思)。
(远亲不如近邻,说的也是劣性,行文虽然较是交代关系,但是对于人物也有一番有趣的琢磨,开头一段稍嫌琐碎,文字往后方有对焦和节奏,而且以炮竹作为缘起缘灭的见证,人间相处各有难处,确能留下余味。)